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十六 ...
-
雨打梨花深闭门。
忘了青春。
误了青春。
春雨来了。余十坐在屋外的台阶边,两手捧着脸,看小雨淅淅沥沥地从屋檐落下。
“嘿,时渝。”
听到熟悉的呼唤,余十抬起头,笑道:“蕊儿,你怎么来檀清宫了。”
蕊儿说:“给娘娘送春蚕。”
“原来是这样。”
“顺便看看你。”
余十说:“快来坐。”
蕊儿走到她跟前,“你还是喜欢坐在门口啊,小狗似的。”
余十说:“我哪有小狗可爱。”
蕊儿伸出手,看着滴落手心的雨滴,呢喃:“绸月了呀。日子过得真快。”
“嗯......”
一年伊始,十二月轮,正如绸槐榴荷、相酉玄露子腊。
绸月了,王府里的素女祭又要来了。
蕊儿说:“流霞坊的织女又忙起来了。”
余十说:“王府里主子不多,还算轻松的。换做妃嫔多的府上,可麻烦了。”
“你在檀清宫过得如何?”
“做奴才的,在哪不是一样。”
“就是我不能再经常吃到你做的菜了。”
余十想起屋里还有做好的甜饼,起身说:“我给你拿些点心。”
蕊儿跟她进屋,左右看看,捏着一片小金桔的叶子说:“时渝,你二十五岁要不要出宫呀?”
余十合上小抽屉,“出宫?”
“对呀,你忘啦?”蕊儿拿出一个甜饼,咬一口,满足地笑了,看向余十,说:“王府的丫鬟十岁进府,二十五岁就可以申请出宫,寻男子成家。”
余十把这茬都忘了。她来王府是为了弄明白,上辈子华缨为什么帮她主持下葬的。
可是......
唉。余十转头看窗外。进王府几个月了,她只远远瞥到过华缨的衣角一眼,连正面都没打过照面,哪里搞的清楚什么。
余十说:“我暂且没想那些。”
蕊儿咬着甜饼稍稍低下头,脸色微微泛红,“时渝,我再过四年就要二十五了。前天我收到娘亲托人捎给我的家书,说我青梅竹马的小哥哥跟我家提亲了,所以我想多做点活,请嬷嬷跟崔总管说些好话,早些放我出去。”
余十看着蕊儿娇羞幸福的面容,忽然想起曾经的曾经,她也待嫁闺中,整日浸泡在那些甜言蜜语里。
余十笑一声,祝福道:“心想事成嘛。”
蕊儿问:“时渝,你还没什么打算吗?”
“我......我孤身一人,回家......也没有家,所以暂且在王府陪娘娘吧。等以后娘娘和王上有了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府里就热闹了。”
“是哦,同性吃了孕果再合房,就有可能怀上宝宝。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孕果树。余十你见过吗?”
余十摇头,“孕果树一州只有一棵,我上哪见去。”
蕊儿说:“不过时渝,我觉得你有空还是多为自己的以后想想,你这么聪明,贤惠又能干,肯定有很多男子喜欢你的......再不行,女子也好啊。”
女子也好啊。
余十听了,有些发怔。
蕊儿以为她不高兴,轻声问:“怎么了,莫不是你早已有了意中人,不敢说?”
意中人?
余十想,她现在......还有意中人么?侯乐枫?早已不是了。灵......洲?余十忽然愣住。
余十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人静的时候还常想她。
余十摸一摸脸颊,莫不是她真对灵洲有些憧憬?
可是......余十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她对灵洲,只是很感激、很钦慕罢了。
灵洲那般纯净灵动的人,岂容她内心那些腌臜的想法玷污?
只是能够遇见她,余十便心满意足了。
余十说:“我哪有什么意中人。”
蕊儿说:“反正你多为自个儿想想。时渝,我得先走了,不然嬷嬷又该叨叨我。”
小雨停了。
余十去大膳房的大院挑了新到的食材。
余十看着有鳞筐,疑惑地问采买伙计:“怎么,今天只有鲢胡子么?”
伙计说:“本来还有刀子、大黄头啥的,都被其他宫的主子定了。今天早上各宫的姐姐都说宫里想吃鱼。”
余十说:“边鱼,白鱼,鳜鱼,什么都没了?”
“没了。”
伙计捡起一条花鲢,“你看这,片肉高汤也不错。”
余十道:“我是给琳姬娘娘选菜的。”
伙计说:“那王府里还有好些个姬子、姑娘和书俊,人家先到先得,你总不能叫厨子把给各宫做的鱼全倒出来吧?”
“唉。这也太奇怪了吧?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嗬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檀清宫的丑饭婆么?”
轻佻傲慢的女声飘来,伙计立马笑起来:“哎哟,之蝶姐!”
余十见着来人,微微蹙起眉。
“怎么,你家老土鳖的琳姬子没跟你说呀?昨儿个昭媛娘娘说了,今天主持素女祭,晚上一起吃鱼宴,王府里的好鱼自然都要送去宝相宫了。”
余十低下头,“多谢之蝶姐姐提醒,奴婢知道了。”
之蝶扫了她一眼,哼一声,走进大膳房,“我来看看昭媛娘娘定的全鱼宴怎么样了,今晚用膳前必须赶出来。”
余十回檀清宫,回头看了两眼,隐隐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亲王有一后双妃四嫔,往下是八姬子、十六美,再往下是姑娘,数不限。
另有后宫男君的配制,一王君双御君四雅君,往下是八玉卿、十六郎,再往下是书俊,数不限。
亲王的四嫔封号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昭淑。
翰王未立妃子,是故翰王府后宫中品阶最高的就是宝相宫的刘昭媛了,之蝶是刘昭媛的掌事女官,所以平日在后宫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也不足为奇。
“刘昭媛是平亲王硬塞给王上的,到底是庶出,平王都不敢让她随皇室姓,所以嫁进王府王上只给了她三等嫔。”
芷姝一边绣帕一边皮笑肉不笑。
戚承麟喝一口红枣姜茶,道:“芷姝,别在人后嘴碎这些。”
芷姝嗔道:“娘娘,刘昭媛欺负您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不能说说她?”
余十坐在旁边,一边给戚承麟剥枇杷,一边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沉默为金的好。”
戚承麟道:“时渝说得对。芷姝,你在王府呆的时间比时渝就多了,又是官家女,怎么现在还没有时渝懂事。”
芷姝闭了嘴,幽幽地瞪了余十一眼。
余十把枇杷瓣泡进甘露水里,说:“娘娘,您怎么都没提过刘昭媛的全鱼宴?”
戚承麟说:“我不大想去。”
余十点头,“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刘昭媛这次好像准备的挺大的,您若不去,岂非凉了她的场子,驳了她的面?”
“这我也知道......所以我在犹豫。”
“嗯......”
芷姝说:“娘娘您还怕她?王上对那泼辣子什么态度您又不是不知道。整个王府里,王上最关心的是您。要我说......”芷姝声音变小,看向一边,“您还是把戚大人送的孕果吃了吧,早点生个小王子,看王府谁还敢欺负您——”
戚承麟厉声呵斥:“芷姝!”
余十手滑了一下,她还是头一次见戚承麟恼成这样。
芷姝缩起脖子,眼眶都红了:“娘娘......”
戚承麟眉头紧缩,手指攥着桌缘,沉声道:“我与翰王是清白的,你莫要再说那些话了。”
芷姝垂下脑袋,“是,奴婢知错。”
戚承麟闭上眼,“芷姝,你先退下吧。”
“是。”
余十说:“奴婢也先退下了。”
“时渝,你留下。”
余十和芷姝同时看向她。
少顷,芷姝低哼一声,走了。
余十关好门,走回戚承麟身边,“娘娘,吃点枇杷吧。”
戚承麟说:“时渝,上次我叔叔托人来王府找我,你看见了吧。”
“嗯?”
“就在排房后面。”
余十敛眸,“回娘娘,奴婢有一点印象。”
戚承麟说:“我叔叔在晋州府做事,他总劝我给王上生孩子。”
余十静静听着。
“上次他托人来,就是给我送孕果的。”
余十说:“王上若想多子,后宫妃位就不会空置那么久了,后宫也不会如此寥落。娘娘与王上的羁绊,不是寻常人能明白的。”
戚承麟说:“我不愿芷姝提那些事。”
余十垂眸微笑,“娘娘与她说了,她便不会再提。”
戚承麟抬头,看她,道:“时渝,你的性子可真是安静。”
余十欠身,“谢娘娘夸奖。”
戚承麟问:“你说,刘昭媛的全鱼宴,我是去,还是不去?”
余十给戚承麟捞出枇杷,说:“去吧。兴许王上也去。”
“我其实并不在意她。”
“娘娘不爱慕王上么?”
“我把她当朋友。”
“那你们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会的。”
余十问:“娘娘可有意中人?”
戚承麟看了看余十眼睛,摇头,“没有。”
余十说:“那,将来会有的。”
“你呢?”
“我?”
“你。”
余十微微牵唇,拾起桌上小白云,在黄笺上写了五个字。
戚承麟视线落在纸上,缓缓念道:“不,敢,误,青,春。”
“娘娘,不如现在看看,晚上穿哪套衣裳好?”
戚承麟小心翼翼地托起黄笺,“你替我选吧。”
余十打开衣橱,满目青蓝,回头看,戚承麟托着黄笺,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