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红鸾》江溶棠梨

14、十四

　　“别以为娘娘跟你说过两句话，你就是攀上高枝儿了。

　　“檀清宫，娘娘是第一，我就是第二，宫中上上下下的奴才、婢子，都得听我的。

　　“你生的丑陋，仪态粗鄙，不要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是碰上哪位贵族，丢要丢了娘娘的脸面。”

　　芷姝喋喋不休。

　　余十换上了侍女的裙衫。按照王府礼制，她挽的单螺髻，着素裙黄衫。

　　芷姝是檀清宫的大丫鬟，檀清宫没设管事，芷姝就算是宫中的掌事女官。

　　除了给琳姬看诊、备膳，余十能见上主子两面，其余时间余十都被芷姝发派各个偏房做粗活。

　　原本檀清宫的下人看十余是琳姬亲自调来的三等侍女，对余十还抱有些许尊敬，可是过了几天，发现琳姬并未待她有什么特别，反而是芷姝对她呼来喝去，时间一长，下人们也不拿她当回事。

　　“娘娘，您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余十退到一边，拿起笔，“现在得方子得改改了。”

　　琳姬收回手，摸一摸手腕，坐在一旁，看了余十一会，说：“宫里的人欺负你，我等你许久了，你怎么也不来找我告状？”

　　余十一面写药量，一面说：“能告什么？诉苦吧。若是我向娘娘诉苦了，芷姝姐姐更看不惯我。”

　　琳姬说：“芷姝是官家女，从前就在王府里做女官，我来了王府，王上才请她来照顾我。芷姝心气高些，不难理解。时渝，她本性不坏。”

　　余十道：“娘娘仁慈，很是关怀下人。”

　　“时渝，你说的很对，我若当着众人面维护你，芷姝肯定不服，暗地里，背着我，只会更加欺负你。但是你也放心，檀清宫的主人到底是我，我不会允许我的地盘里有人撒野。”

　　“是，娘娘。”

　　琳姬问：“今天吃什么呢？”

　　余十低眉应道：“回娘娘，主食还是莲子山药粥，配菜有首乌枸杞炖豆腐。”

　　“炖豆腐？”

　　“嗯，用山雀蛋和野鲫粉做的豆腐。”

　　琳姬笑：“这我还真没吃过。”

　　余十用双手把药方呈给琳姬，“娘娘，这个方子抓四副，仍是早中晚各一碗，一会您记得告诉芷姝姐。”

　　“好。”

　　“奴婢告退。”

　　琳姬坐在榻边，手里捧着薰球，看着余十退下。

　　坐了一会，薰球里的香丸凉了，琳姬才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正门有人走了进来。

　　“戚承麟，你说你一天到晚有什么可叹的？”

　　琳姬惊起，连忙上前，抱拳单膝跪下，“参见王上！”

　　“免礼。”

　　“谢王上。”

　　“你看你，在孤王府里住了三年多，还是一派江湖作风。”

　　戚承麟说：“我可是努力做一个柔弱的姬子了。”

　　“呵，若不是外面到处都是追杀你的骷髅令，你以为孤王想把你藏在王府里？”

　　戚承麟的脸色沉下来，叹道：“是在下给王上添麻烦了。”

　　“孤王若是觉得你麻烦，就不会答应戚庄主保护你。”

　　“是......”

　　“听说你跟高荣轩讨了个厨娘？”

　　戚承麟知道瞒不住，淡笑一下，说：“王上消息倒是灵通。”

　　“大膳房给你送的不好吃？孤王给你配个好厨子。”

　　“不是的，多谢王上关心。”

　　“哦？那是怎么？”

　　戚承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在天泉山庄野惯了，关在王府憋屈。”

　　“看看，又在挑孤王的不是了。”

　　“我在元康宫看到她做小涮锅，挺有意思，跟她聊了几句，有些喜欢，就跟世子讨过来了。”

　　“你喜欢？那等你出宫的时候，带走就是。”

　　戚承麟摇摇头，“只怕我肯带，人家不愿走。”

　　“往后的事，谁也不好说。”

　　“是。”

　　“好了，孤王去看看高荣轩，不然他又得闹别扭。”

　　“王上小心。”

　　“不必送。”华缨走到门口，又回来，“北狄屯兵雁鸣北麓，两国交战已成定局，到时兵荒马乱，我准备先叫人护送你去若水阁。”

　　戚承麟大惊，“若水阁？”

　　华缨勾唇一笑，“你也想不到？孤王也想不到。寿宴那天灵洲有事找上门来，孤王跟他交换了一个条件。”

　　戚承麟蹙眉，“王上，为了我这么个草芥，不值得。”

　　华缨一掌拍在她的肩头，“戚庄主于孤王有救命之恩，现在孤王报恩，是应当的。”

　　华缨跨出殿门，火红的华裳从白石阶一一滑落，左右侍从躬身，跟随其后。

　　芷姝正在寝殿后照看月季，远远看见余十从侧殿的小偏房里端了一盆污水出来。

　　芷姝看了一看被人簇拥的翰王，又看了一眼余十，笑了笑，小声把余十叫过去。

　　“芷姝姐？”

　　芷姝笑着把余十招呼过去，“时渝，快过来。”

　　“怎么了？”

　　芷姝指着前边一小群人，说：“那边人叫你，你快去看看。”

　　“叫我？”余十疑惑地朝寝殿前的花园望去，虽然人多有些看不清，但她隐约瞥到一抹赤红。余十心中一跳，能在大昱用红色的只有皇室——华缨来了？！

　　芷姝推她，“哎，叫你去你就去，愣着做什么！”

　　叫她过去？翰王怎么会平白无故叫一个不认识的下人过去？再说了，若是翰王真的叫她，也该是翰王身边的侍从，怎么也轮不到芷姝来传话。

　　呵，芷姝这妮子又想整她。

　　余十垂下眸，想了一想，用力拐了一下脚踝，大声叫道：“啊！”顺势将手中满满一盆污水泼在芷姝身上，从头淋到尾。

　　意外来的太快，污水又冷又臭，芷姝来不及过脑子翰王就在不远处，喉咙先做出了反应。

　　芷姝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水，用力把余十推开，“贱婢你找死！”

　　余十就着芷姝的推力重重摔在地上，额头还磕着了花坛边角，哗啦啦冒血。

　　余十连忙趴在地上，浑身微颤，“对不起芷姝姐，刚才我脚踩滑了，对不起，对不起！”

　　檀清宫不大，两人的动静闹得挺大。

　　华缨转身去看，“怎么回事？”

　　芷姝又打了余十一巴掌，余十任由额角流血，颤巍巍地躲在墙脚，两眼无助地闪烁泪光，一遍遍呻-吟着：“对不起，对不起......”

　　华缨对身边的侍卫说：“你去看看。”

　　“是，王上。”

　　侍卫走过去，不悦地问：“王上还在檀清宫，你们这么闹，就不怕给你家主子丢颜面？！”

　　芷姝这才回过神，跪倒在地，跟余十一起认错：“奴婢知错，求王上开恩！”

　　戚承麟听到声响也出来了，她看到芷姝落汤鸡和余十血咕啷当的模样就猜出了个大概。

　　戚承麟款款走到华缨跟前，行礼，“奴家管教不周，望王上海涵。”

　　华缨笑一笑，说：“成麟，别太累。”

　　戚承麟欠身，“恭送王上。”

　　华缨走了。

　　戚承麟转身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走过去。

　　“时渝，你快去医药坊看看。”

　　余十道：“没关系，娘娘，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好。”

　　“嗯，不要勉强。”戚承麟又拿了手绢给芷姝擦脸上的水，“芷姝，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芷姝恶狠狠瞪余十，“娘娘，时渝这个坏丫头当着王上的面泼我脏水，还差点害您在王上面前出丑，您不治治她么！”

　　戚承麟的脸色有些不好了，声线微冷，“你身上湿透了，时渝额头还在流血，你想这个样子给我‘长脸’吗？”

　　芷姝慌乱地低下头，“娘娘消消气，奴婢是错了，奴婢这就去收拾干净。”

　　“快去吧。”

　　余十回房间，清理了伤口，换了身干净衣裳，去柴房煮姜汤。

　　余十一边添柴火，一边想，今天这出是玩的有些过火了。

　　过了一会，余十听到旁边房间有动静了，端着姜汤去敲门。

　　房里传出芷姝气呼呼的声音：“进来。”

　　余十笑了笑，推门走进去。

　　余十把姜汤放在桌上，“刚煮好的，趁热喝，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芷姝听到是余十，慌忙转过身，瞪她，“假惺惺。”

　　余十说：“怎么，怕我下毒啊？”

　　芷姝站起来瞪她。

　　余十舀了一瓢姜汤，喝下去，“我刚刚也喝了一碗，咱俩一锅的。”她指一指包扎好的额头，还在渗血，“你看看，至少你没流血吧？我这是要留疤的。”

　　芷姝的脸色松了松，哼一声：“谁信你！”

　　余十又把姜汤给她，“快喝吧，算我给你道歉。”

　　芷姝声音尖锐：“还不都是你害的。”

　　余十抱胸，“嘿，你这丫头，这话说的......我问你，若不是你先动了坏心思想在王上面前害我，我哪能将计就计？”

　　芷姝心虚，抱着姜汤碗，小声道：“你胡说，谁想害你，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好好好，我胡思乱想。”余十说，“不过我真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惹你不高兴？你怎么使唤我，我都照做，也不顶撞你。我只是个给娘娘烧火做饭的丫鬟，你可是檀清宫的掌事。”

　　芷姝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样？”

　　“没怎样。”余十说，“你歇息吧。”

　　余十关上门，去储物房拿食材，走过窄廊，忽然看到排房角落里戚承麟在跟什么人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