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指挥满图跑》木瑞

41、第四十章 啃噬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会选择第一批进入模拟舱。

　　诺白扶着操作台的边缘干呕不止，眼角渗出生理性的眼泪，脸颊苍白，满脸都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放轻松……来，深呼吸一次，想点开心的事，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精神的波动，实在不行的话就先退出休息一会儿吧……”

　　已经进入模拟环境的教官蹲在诺白身边摊手，“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不紧张，就是有点恶心，一会儿就好了，”诺白深吸一口气，习惯性的摇了摇头……然后感觉更恶心了。

　　“唉，行吧，我去看看别的人，你再休息会儿。”教官又看了诺白几眼，起身走开，又去这样安慰别的学生，诺白听了听，连词都不带变的。

　　“………”

　　嘴角一抽，诺白叹了一口气，撑着操作台慢慢站了起来，强忍着恶心，将大脑放空，然后一点一点的试图感受自己的……“精神波动”。

　　“……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呼——”

　　过了一会儿，诺白活动了一下身体，教官所谓的精神波动没找到，但是大脑的眩晕感确实缓解了不少，至少能够让她正常的在舰船内到处转一转了。

　　从小跟着安东尼，没接触过模拟舱的诺白对什么都很好奇，她看着之前自己只在资料里看过的舰船内部，心里不可抑制的有些开心。

　　舰船正前方是模拟测算出来的星际世界，星尘萦绕，逸散，在成束状的光线中异常轻盈瑰丽。中央的操作台上平摊着一张星图，竖起的屏幕上满是各种测算的数据和分析出的路线，与舰船前段的控制台数据同步，掌握着内部与前方的一切信息。

　　诺白绕过一个吐的厉害的学生走到中央操作台前，两手撑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自己之前从没真正见过的测绘星图。

　　“……哟，你现在没事了？”

　　刚把一个学生送回去的教官看见一直盯着星图的诺白，有些惊奇的打了个招呼，“适应的这么快，真厉害啊，对星图感兴趣？之前学过吗？”

　　“没，”见教官和自己说话，诺白转过去摇摇头，“之前没学过，但是看起来很厉害。”

　　“哈哈哈，之后你们肯定要学的，星图嘛，虽然说是副指挥才看的，但毕竟是个指挥，掌握看星图的方法，对做出正确的指令来说意义非凡。”

　　教官走过来，伸手在操作台边缘点了几下，之前的星图完全变样，在诺白眼里就像换了一个世界一样。

　　“很神奇吧？”

　　教官大概也对学生不断的干呕有些烦了，干脆就这样靠着台子和诺白聊了起来，他不断拨弄着星图，诺白眼中的星际也不断的变化着。

　　“如果你将来有机会登上主舰，不要惊讶，真实的星际世界就是这样，很复杂吧？”教官摊手，“这里可没什么像地表上一样‘完全信的过’的参照物，你在动，它们也在动，方向，速度，不管哪一个都能让你在纯肉眼的情况下迷失方向。”

　　“‘迷失方向’……”诺白一愣，重新看向那张星图，抿紧了唇。

　　“不过别太担心，我们拥有着引以为豪的系统，副指挥那边也有专门测算的部门……”教官拍了拍她的肩膀，“女生可真少见，啧啧，好好干啊。”

　　……用力拍别人的肩膀是这里的什么风俗吗？……

　　忍着肩膀上的痛感，诺白揉了揉，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教官，将视线移回星图两边不断闪动的数据，因为刚才被转动，所有的数据都已经全部更新了一遍。诺白犹豫了一下，再转了转，看起来这舰船上的测算系统灵敏又可靠……

　　诺白双眼微眯，耸了耸肩离开了操作台，慢慢的到处走，缓解着大脑的晕眩。

　　———……谁又能保证系统一直可靠并且正常工作呢？

　　她不允许自己的场合出现这样的意外。

　　毕竟一次就足够要她的命了。

　　“……这几天雨怎么这么多……”

　　“是啊……真奇怪……”

　　“不就是多了几天雨吗？上头也没说什么，我们就不用操心了。说起这个，这一次大三的单兵作战系排名赛快开始了啊……”

　　“嗯，这个倒挺期待的……”

　　转角处的几个教官随意的聊了起来，诺白听了一会儿，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话题，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旁边教官的一句话让她愣在了原地……

　　“……啊，前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莫尔顿帝国主动挑衅的事情是真的吗？”

　　“不会吧？虽说边境地区一些摩擦确实不少，但是主动挑衅……”

　　接过话题正说着的教官看见了站在原地的诺白，立刻止住了话头，用手势示意她离开。

　　诺白点点头，也没有多留，顺着他的手势走向了另一边。

　　话说起来，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可清楚的看见了……

　　———去往卡兰星，舰船失事时那艘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隶属于莫尔顿帝国的军舰……

　　『卡兰星』

　　在想起那个标志词的同时，诺白瞳孔一缩，更多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出……

　　———狰狞恶心的面孔……满地的残肢……被啃食的人类……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不，不可以……停下……快停下……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刀柄的冰冷……大腿被刺穿后血液喷涌浸染的味道……耳机中传来的吼叫……不断，不断，不断，不断传来的呼救……哀嚎……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苍白，诺白瞳孔紧缩，全身不受控制的倒向墙，不断的抖动着，头疼到快要炸裂，那些记忆却无法消失，依旧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循环……

　　大口换着气，诺白抹了抹脸颊，额头上的汗流进了眼睛，轻微的疼痛刺激的她眨了眨眼，略微抬头，视野模糊，意识恍惚间，眼前的舰船内部慢慢扭曲成了当时被怪物狂追的场景。

　　上皮组织尽数掉落，血液和脓水沾满全身，面目狰狞的怪物脖子上覆盖着一圈恶心的鳞片，一双充血的眼睛紧盯着她，诺白浑身紧绷，呼吸愈发急促，恐惧逐渐侵占了她的大脑，即使她在意识深处明白这不是真实也无济于事……

　　记忆与恐惧积压到一定程度，模拟舱检测到使用者精神波动异常，象征平稳的绿光转红，然后强制切除了诺白的意识链接。

　　被意识链接断开那一瞬间的冲击唤醒，终于逃离恐惧的诺白喘着气，右手狠狠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

　　“呼……呼……呼——……”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诺白甩甩头，满脑都是无法形容的烦躁，她闭了闭眼，突然发狠的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腕，左手紧紧抓住模拟舱的边缘，越来越用力，口中发出愤怒一般的低吼，双脚用力踹向地面。

　　口中血腥味越来越重，诺白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她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凌乱的贴在皮肤上。

　　发疯一般的折磨了自己的身体一会儿，终于感觉轻松下来的诺白慢慢松口，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快速的起伏。

　　手腕上被咬出的伤口带着深而明显的牙印，血从被咬破的地方不断流出，顺着她的胳膊流下，然后浸入衣服袖子，只能勉强看出较深的一些痕迹。

　　教官和学生已经进入模拟舱，身体不适的学生都被送回了宿舍，周围空无一人，这反而……让她轻松了不少。

　　仔细的用衣服下摆擦干净流到模拟舱内的血迹，诺白抿紧唇，拿起叶伯晨的伞，转身离开。

　　……好疼。

　　卡兰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呜……

　　诺白斜靠在中心大楼大门的墙上，左手捏着伞，面无表情。

　　……安东尼……

　　她下意识的拿出光脑，在寥寥无几的联系人中翻出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人……

　　先生。

　　……好想告诉你。

　　怪物很可怕……摔下去时耳鸣很难受，手指断裂的时候很疼……

　　害怕，恐惧……畏惧着被追上，不敢面对死在自己面前的尸体，那些哀嚎恸哭，真的让她头痛到发疯，难受到不敢入睡……

　　好不容易以为结束后，自己却突然被咬伤……先生，她那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从来都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心脏被捏住，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灼烧的痛苦中感受着意识逐渐被剥离……

　　即使到现在，那些回忆仍在不断的折磨她……那些痛楚，她真的好痛苦……好害怕……

　　先生……

　　“……”

　　手指在播出键上停留了一会儿，诺白抿了抿唇，还是退了出去，头低下。

　　……这样啰嗦的话，我就会被认为软弱了吧？就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军人”了吧？就没办法再见到你了吧？

　　先生……你现在在哪里啊？

　　“……呜……”

　　不知是不是错觉，伴随着这一声微不可见的呜咽，黯下的海蓝色双眼中透出了些许水光。

　　……好想告诉你……

　　狂风忽起，卷携着雨水斜撒向了瘦削的女孩，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任冰冷的雨水将自己全身打湿。

　　白色碎发湿成了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侧，诺白抬头看了一眼灰蒙的天空，捏紧了雨伞，抬脚直直的走了出去，抬起右胳膊，感受着雨水一点点的冲刷着手腕的伤口。

　　……算了。

　　“怎么一直站着？傻了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诺白瞳孔一缩，借着转身的动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雨打湿完全看不出血渍的袖子，松了一口气后抬头，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夏教官？”

　　“嗯。”

　　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灰色双眼似是不经意的划过她的手腕，夏喻名什么也没说，向前走了一步，手里的伞完全将诺白遮住，高挑的身躯挡在风吹来的方向。

　　“……”

　　诺白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和他打趣，发白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没有打破沉默，夏喻名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握住了她的右胳膊，诺白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后退想抽离，但对方像是和她杠上一样用力，最后只能卸下力气，不再想着逃开。

　　“……别动。”

　　夏喻名抿紧唇，将伞递给诺白拿着，然后小心的将她的袖子翻了上去，灰色双眼中映出了她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诺白咬紧嘴唇别开了头。

　　“……”

　　“……”

　　呼吸一重，夏喻名闭了闭眼，已经猜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走。”

　　“……去哪儿？”

　　“去我那里。”

　　“……嗯。”

　　还以为会被狠狠数落的诺白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翻出医药包，坐在自己身边的夏喻名，忍不住的开口，

　　“教官你被掉包了？还是被穿越了？”

　　“……”

　　没有心思开玩笑的夏喻名给了诺白一个白眼，然后开始熟练的帮她处理伤口。

　　“今天是舰船运动第一次进模拟舱，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刚进去时有些晕，但是慢慢适应后就没问题了，”诺白看着自己的伤口，有些出神，“不过夏教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问我，”夏喻名将染血的棉花扔到刚拿出来的垃圾袋内，“我一直会待在学校内，硬要说的话，你就当我是什么都能教的教官吧。”

　　没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夏喻名低下头，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

　　“……多久了？”

　　“……”

　　诺白手指微微一颤，差点再次被那些记忆填埋的她语气有些僵硬，甚至带着冷漠的拒绝意味。

　　“……这与你无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保密……”

　　“不可能。”

　　夏喻名斩钉截铁的否决，“你必须实话实说，这件事上你不许对我有任何的隐瞒，稍后我带你去医务室，根据你现在的表现，我觉得你有必要重新做一次心理评估和全身体检……”

　　“我不需要！！！！”

　　声音一瞬拔高，刚才还有些温馨的气氛消失无踪，诺白站起身来，“我不需要做什么体检或者评估，夏教官，我很健康，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夏喻名态度异常坚硬，“不可能！这件事上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什么权力！？”应激之后的诺白无法冷静，只能任由自己说出之前从不会说出的话……

　　“你以为那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而起？！！！”

　　“骗子！！！我们就是你的工具！！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不是……

　　“我们被困，被追，差点被杀死在那里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

　　“……”

　　知道自己情绪不对的诺白选择中止对话，她猛的甩了甩头，然后直接跑出门外，一头扎进雨中，疯了一样往宿舍跑。

　　“……”

　　指尖颤抖，手里的消毒棉签掉在地上，夏喻名呆坐在那里，很久不再说话。

　　“……我只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只是……也想弥补……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果然，什么都做不到吧？什么都做不好吧？和当时一模一样，被讨厌，被厌恶，被排斥，被疏远的自己……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不断膨胀，难受的他攥紧胸前的衣服，用力到手背爆出青筋。

　　不断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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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他想要嘲笑你，其实他只是想要抱抱你。』
夏喻名一直都很强势，甚至强硬过头，而诺白倔强过了头，再加上应激之后，情绪很容易失控……
好啦，谢谢各位一直追《我家》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