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鱼》洛洛的苏苏

1、分离与相遇（上）

　　九月的海市。
　　晚风潮湿而温热。
　　黄昏的客车站一如往常的喧闹。
　　行色匆匆的人群。
　　叫卖的小贩。
　　来往的汽车。
　　还有……一位新娘？
　　婚纱姑娘已经独自站了一个多小时，一动都未动。
　　路过的人在指指点点。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却恍若未觉，好几个人凑上来搭话，她也恍若未觉，仿佛这世界与她毫不相干。
　　路过的刑警，傅淳，注意到了这一幕。
　　微风撩动新娘的发梢，轻轻拂过脸颊，本是黑白分明的双眼却呆滞而涣散，一袭洁白的齐地婚纱，将香槟色的刺绣礼鞋几乎全部遮住，只露出一点脚尖，裙边污渍斑斑令其略显狼狈。
　　这样一副形容，由不得傅淳不管。
　　傅淳今年三十好几，长得倒是英挺，就是皮肤过于黑。
　　“你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声音也很爷们儿。
　　新娘看起来有点恍惚，茫然四顾之下，在看到站牌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你好？”
　　傅淳招了招手，引起新娘注意。
　　新娘扫了他一眼，没搭理。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傅淳估计是自己穿着便衣的关系，便随手出示了警官证。
　　果然，新娘表情变了。
　　“我……我没事，就是来找朋友，可是东西丢了联系不到，所以……”
　　“被偷了？”
　　傅淳严肃起来。
　　新娘连连摆手，急于结束谈话。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没被偷没被偷”
　　傅淳本能地感觉这个女人在说谎，“找朋友，你是外地人？”
　　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新娘连忙挥着手解释，手上的结婚戒指亮得有些刺眼。
　　“是的，我手机……突然没电了，所以联系不到”
　　“那你准备一直在这里傻等？”
　　傅淳的追问，令新娘更加不安。
　　“不不不，我的……钱包什么的都丢了，我朋友是……”
　　是谁呢？
　　傅淳在等。
　　新娘则在脑海里搜寻，终于想起一个人。
　　“我大学同学在原山印象工作，我是来找她的！”
　　此时，天边的夕阳西下，照着新娘那张慌乱而无助的脸，傅淳觉得，长得真像。
　　“巧了，我刚好要去那里一趟，就捎你过去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种地方也不安全”
　　傅淳这样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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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车沿着滨江路前行。
　　新娘从上车开始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直缩在座位上神色恍惚。
　　傅淳看出了对方的不安，想随便聊点什么让对方放松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
　　“叶茗舒”
　　说完三个字，就埋着头蜷缩在后座上一言不发。
　　没想到适得其反，傅淳有些尴尬，便不再多问。
　　叶茗舒把自己的脸藏在双臂之下，耳边的一切声音似乎也随之远去。
　　海市，竟然到了海市。
　　几个小时之前，她仓皇逃离的时候，只想着走得越远越好，等汽车到站了，眼前陌生的一切才令她惊醒过来。
　　除了手机，她什么都没带，然而手机是绝对不能打开的，她完全能够想象，此时在另一个城市中，有很多人正在急切地寻找她，有她的父母，她的亲戚朋友，还有她的未婚夫，可这一切，却正是她想要逃离的。
　　是的，她根本不是来找朋友，虽然她确实有大学同学在原山印象工作，但那个人她其实并不熟，甚至还有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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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山印象，是一家拍卖公司。
　　在海市老街商区最高的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三层。
　　傅淳刚出现在门口。
　　前台的小姑娘就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哟，傅警官来啦，是来接梁不锐的吗，还没到点儿呢”
　　“没关系我等等她，哦，这个姑娘是我在车站碰到的，东西全丢了，说要来你们这里找同学，我就顺道带来了，对了，你同学叫什么？”
　　傅淳转头看向叶茗舒。
　　叶茗舒紧张得低下头，她难以想象那个大学同学看到她会有什么反应，十来年未见又毫无联系，这临时编造的谎言一定会被拆穿吧。
　　她很害怕，怕会被送回家，声音里也透出心虚。
　　“我找……艾沁”
　　前台一听，熟练地接道
　　“找艾总，请问您有预约吗？”
　　叶茗舒摇摇头，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傅淳却很热心，“既然是同学，艾总应该认识的吧？”
　　“这……”
　　前台有些为难，没有预约她可不敢随便放人进去，想到艾总的脾气，她甚至连打电话询问都不敢。
　　“对不起啊，我们有规定，没有预约我不能让您进去的，要不您留下名片，我会转交给艾总的助理”
　　叶茗舒心中打起退堂鼓，别说名片了，她连身份证都没带
　　“算了，我……还是走吧……”
　　“你等等，我有办法”，傅淳准备帮人帮到底。
　　原山印象的艾总脾气大，出了名的不好伺候，但傅淳知道有个人开口一定没问题，想着便拨通了电话。
　　“喂，锐子……”
　　简短的通话之后，傅淳就对前台说
　　“锐子让我带她上去，没问题了吧？”
　　前台抬了抬手，指向大厅的一边
　　“好吧，傅警官你们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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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缓缓上升，傅淳想起了刚刚电话里，梁不锐说的话，“你相信就带上来吧”
　　相信？
　　他说不清。
　　再次端详身边这个“新娘”。
　　素净的侧颜，微抿的嘴角透出几分忐忑，这模样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或许，这才是他忍不住想要帮助对方的真正原因吧。
　　叮！电梯停在22楼。
　　“我们去会客室等，艾沁好像在开会”，傅淳一边走一边说。
　　叶茗舒低着头默默朝前走，耳边飘来两个男职员过路时的对话。
　　“你不想在这儿干了吧，敢对艾沁说NO？平时千把万的项目她是不管，但这次涉资过亿，她肯定要亲自督促的啊”
　　另一个声音很无奈，“那也没办法，你也知道她的眼力，我真怕她看出什么，到时候……”
　　对话声渐渐远去，叶茗舒心中越发紧张，早前在同学群里就听人议论，说艾沁现在的公司做得大，现在看来似乎传言非虚。
　　唉，叶茗舒暗暗叹气，要是等下艾沁直接拆穿谎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这个民警要是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会不会又要将她送回家？
　　心中惴惴不安，等待便显得格外漫长，大门打开的一霎那，叶茗舒惊得肩头一抖。
　　叶茗舒从不曾想过，这扇大门打开的同时，也开启了她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日子。
　　亦如我们，那些无力抵抗的命运，总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