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璧》慕十文

3、云彰日月

　　云彰自国子监归府时，本是请三日的礼，只是这位云家公子不喜闹腾，便改作一日。
　　云解恒身为一国之相，这三日宴原是为云彰结交高官子弟，为将来铺路设的。云彰性喜静，与云解恒本意相悖，不好勉强，也随他去了。
　　云姝正沉静在兄长归来的喜悦中，应付了来道贺的人们后，早早拉云彰到后院的涵心亭里，将书中圈出的不解之处一一道来。云彰生得颇为清润，眉目含着耳濡目染的学者之气。他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欢喜地点破迷津，似是为自己的小妹学识感到自豪。他平常是不怎么笑的，是云府大院有名的“冷美人”，云姝在他进门时见他面上仍带不惯坐轿的苍白，更别说温和的神色，可之后云姝每每向他讨教，云彰都是笑着回答，是从心底生出的宠溺。
　　“小妹可有习过别的书？”云彰将上卷的《论语》搁在一边。
　　云姝想到初习书用的《千字文》，可云彰了然地摇头，仿佛在说这样的书是不算的。见云姝沉默下来，云彰善解人意地慰道：“爹认死理，说是不禁书，却偏要给定书来限你所学。”
　　云姝这才松口气，云彰并未责怪她。未及束发的男孩装出大小人的样子，将云姝拉进自己书房，在书柜与墙的侧边轻敲，一个暗格在墙上弹了出来，他向云姝比了安静的手势，取出暗格里一本本泛黄的书卷。云姝在街上小铺里见过这些物什，封面上绘的是各样妖魔鬼怪，也是云解恒叮嘱了万不能碰的。
　　他递给云姝，神色郑重得让云姝不敢推拒：“白首老章句都不是真正读书生，孔老夫子也是凡人，不了解些民间的事而成日读些道理，是不可达至深境界的。“
　　见云姝神色惶惶，他又笑着补充：“暗格机关我改日教你，若爹发现你将责任一并推与我便是。里头可有原版《山海经》，是我私下当了爹的湖州狼毫换来的。你学成如此每日一章论语也是不够，也好扩展认识解解闷。“
　　云相在云府最大，云姝自小到大从没见过任何人质疑云解恒，自然将云解恒奉若神明。却不想一直听话乖顺，被爹爹夸到大的云彰竟然心里藏了那么多小九九，也第一次知道爹爹的有些话是不必遵从的。震惊之余便听进了他的说服，将装着书的布包揽在怀里。
　　“这是哥送我的冰梨糕。“云姝紧紧抱着布包向云彰眨了眨眼睛。
　　云彰摸摸她的头，云姝又缩着脖颈，将鹅蛋脸埋在狐裘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瞧着云彰。
　　云彰最知这小妹古灵精怪之处，扬起嘴角拢了拢她的头发：“怎么，馋了？“
　　云姝狠命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云彰的目光：“说到冰梨糕便馋了，等不及爹爹下朝带给我了。“
　　云彰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仗着女眷不可随意出门便来使唤人了，差个下人去吧。”
　　“下人都在爹回来的路上预备接他，其余的在宫门外候着。府里女眷都有活干，忙不过来了。“云姝的话里有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云彰一看便知下人是被这好妹妹支走了，要都在路上等那云府可以编一个起义队了。他气得牙痒痒，只将云姝发揉乱，唤来自己的车夫气冲冲地跨半城去城东百果铺买几串冰梨糕了。
　　云姝心下总归有些愧疚，便坐在槛上等云彰。城东着实远了，门旁是云解恒起雅兴修的人造小瀑布，其下通到檐上，冬时冻住，春初有化的迹象，但水也只是一滴滴落在地面口中。她索性数起那水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爹爹的朝会最近开得越来越晚，斜阳时云彰匆忙回来，然后是爹……之后云彰便养成了习惯，每天下午为她买一趟冰梨糕，云解恒也会捎回来一串。
　　云姝听着那水滴之声掩袖尝着，冰梨糕又细又凉，在舌尖上慢慢花开，清得和那天边送来的晚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