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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有鹤鸣泽 ...

  •   “姝儿。”云彰小心翼翼地凑近,再小心翼翼地瞥着对座看书的谢孤臣,“方才真是好险。”
      云姝经过方才那一番波折,此刻着实累得不想说话,更不想回应没话找话心怀鬼胎的兄长。但云彰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拿着水壶抿了几口,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同我之前在树林那一次一般九死一生。”云姝有气无力地截住他的话头。
      云彰一时未想起,但神色却是慌了几分:“哪次?可有伤到?”说着便来回仔细看着云姝。
      “那次也是半脚入了鬼门关,好在有鸦七相护,才能安全见到谢掌柜。”
      云姝满意看到云彰缩了回去,像泄了气。云姝方才的话自是将鸦七放在了前面,云彰虽受挫,但秉着文人的隐忍执着,他只是觉得任重而道远,又看了眼隔着的谢兄,人家专心地看书品茶,半分未看向这边,便又觉自己仿佛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媒婆,生出几分有志难酬的感慨来。
      谢孤臣听了鸦七的名字,难能可贵地抬了抬眼。云姝看到云彰眼里顿时燃起希望,又见谢孤臣点了点头:“的确是护主有功。”
      于是那簇希望的火光被谢孤臣无情浇灭了。
      “西域与中原千差万别,但苏洛尔与前朝有几分渊源,那边的语言文字皆与中原一般。了解一些旧事,约莫是没什么问题了。”谢孤臣接到云彰的眼神,以为他是对去西域有什么不解,便耐心解释,“苏洛尔以前是皇族,是西域最大的部落,也是前朝最大威胁。当今新帝上任初便统一了,苏洛尔皇族皆遭屠杀,那边多是一些之前的牧民,民风淳朴。”
      云彰终于放弃,他开始认真地听谢孤臣的简略西域史。
      谢孤臣向外望了眼:“方才路过的是望归山,过山便是牧民的地方,还有几个时辰便到了。”
      快到了一出,云彰眼中便溢满了不舍,云姝有些看不下去地转头。谢孤臣终于读懂了云彰的神情,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望归是取自乐府′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望归山当初是以一代贤师应如子闻名,应如子避世多年,弟子出山皆是将相。”
      云彰似乎有些激动,他抢着说道:“我读过应如子诗文,听闻他的小弟子最是才华横溢,当年却选择避山不出。这小弟子却未曾听闻有何文章和秩事传出,约是清淡寡居,不重名利罢。前朝运帝曾送皇子前去拜师,最后也被拒之山外。”
      云彰少有激动时候,只是谈到他极爱的东西,眼中总是含着光亮,像那刘姨说过的江南茶楼里侃侃而谈的潇洒书生。
      “小弟子一生无名,只收过一个徒弟。传闻纷繁,说是他的私生子,也说是山中遗子。到天下动荡,虽是隐世,可到底他的徒弟还是下了山,辅佐承安,即是如今朝堂之外的占星师。”
      云姝听过占星师的名头,原名鹤泽。在云府从前设宴时群臣毕至,人群中唯有一鹤发老人,让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云解恒曾说云姝的名字便是鹤泽亲自取的,取得是娴静端庄之意。承安征战时他常随左右,连破几关,称帝后便直封占星师,明里便是与宰相分权。可鹤泽似乎地十分优待,可不上朝,不上奏,虽是臣,却似在朝堂之外。所有有人称他为“朝外星师”。
      谢孤臣笑了笑:“那如今几人知,鹤泽山中三十年,可有收过徒呢?”
      云彰这回露了难色,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当是未曾,倒是有人谈论,正野史却半点未提。”
      谢孤臣没有再说话,仿佛他刚才果真是一时好奇。云彰有些惴惴,云姝倒是勾起了十足的好奇,鹤泽待旁人最是亲和,却无人敢将他拉入自己的党派,他只来过一次宴会,那是云姝十岁的生日宴。众人皆是热热闹闹,云姝在满目觥筹中溜到后院,便看到一老人独自在临亭看鱼。
      “姜太公钓鱼。”他见她时笑着说,白胡子一上一下的。
      “愿者上钩。”小云姝接到,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看鱼。
      鹤泽同她看了许久,那池中的鲤儿吃着池底青藻:“这鱼悠游自在,倒是比人舒服。”云姝看向老人,他的脸已经布满皱纹,浑浊的眼中含着一点笑意。云姝莫名觉得这老人有些像池中鲤儿,转瞬便要消失在这池子般的宫墙之间。
      云姝摇摇头:“这鱼不知自己在池内,所以自在,可人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鱼之乐,也不能知人之乐。”
      鹤泽偏过头来看她,他的眼中有一些云姝不懂的东西:“小丫头,万物所在所往,皆不出天地之间,若是如此,人便不是再不得自在?”
      云姝记得云解恒也曾问过相似的话,不过云解恒是在自顾自感叹,云姝听着有理,便一字不落地记下了:“身有所限,而心无限,身不能往,心亦向之,是以人不逾九尺而为万物之灵,是以心不过方寸而证天地之道。”
      云姝觉得她的话太像偷窃来的,便加了些自己的想法:“我心所向,乃至天下万民,人间宙宇。”
      鹤泽之后做了什么?好像是又看了会鱼,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一声:“可叹为女儿身。”
      之后她便再未见到鹤泽,问起爹爹他也不愿多说,这事便罢了。
      “若有收徒,定是要让这天下也乱三分。”云姝突然开口,让在旁边的云彰一震,连谢孤臣也转来看她。
      云姝却没有再说,她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鹤泽是个清寡的老人,或许不愿别人将一次简单的相遇四处宣扬,她凭直觉认为。
      云彰笑着靠过来:“既是姝儿说的,便定然是对的。”
      谢孤臣低了头,像在看书,没有将云姝的话放在心上。云彰这两边各看了看,心底的小心思又动了起来,凑近云姝小声道:“便是朗月清风,芝兰玉树。男子如此,是为境界,姝儿恰是同样性情沉闷……”
      云彰从未做过此类事,描述的词汇听得云姝耳朵疼。她将这不知从哪摘来的一段戏文停住了。云姝真不知她兄长脑子里是什么,她不过与鸦七多说了几句话,便紧张得哆嗦,怕是巴不得将她扔进一个女儿国。谢孤臣的确生得极好,可她只过了十二个年月,实在不经事,连见到男子对她来说也是新鲜,若说发展出什么情谊……云姝打了个哆嗦,使劲回避云彰热切的眼神。
      谢孤臣在某些方面确实游刃有余能力过人,可对于云彰所想,确是实打实半分未察。若是他发现云彰打的是什么算盘,即便后有追兵,怕是也要叫停去后边马车避一避。
      “哥,我今年十二。”云姝善意提醒。鸦七真是厉害,相处几日就能够引燃云彰所有不满。云彰对外人最是宽忍温和,她想向他讨教一番。偏偏鸦七还半分未察觉,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因为他在外边接了一声戏:“怎奈到头是个薄情郎,堪堪把这一生误——\"
      云姝看见云彰的表情极其奇异。
      她倒是不知鸦七还会唱戏,她原来只听戏班唱过一次,鸦七是沙哑嗓子,这戏腔虽是沉了些但婉转得都在调上,于此她善心地鼓了鼓掌:“未曾想到你还会这个。”
      谢孤臣听到了:“便是戏文里这般描述的男子,皆是个薄情的。”他仍然分毫未发现云彰方才是在说他。
      于是云彰带着沉痛沉默了后段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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