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请留步》一月三捷

9、东皇龛（九）

　　“这不裂天好生厉害，不但能破了乌桕子的阵法，竟还能布下镜中镜。”

　　所谓镜中镜，就是在一个阵法之中，再布入另一阵法，而这另一阵法，不但嵌套在第一道阵法之中，且要比第一道阵法更加厉害。
　　它不进五行，不入六界，虽似幻境，却是真实存在亦或是曾经发生过的，只有修为极高的神鬼仙魔，才能设下。

　　“若真是不裂天所设镜中镜，那我们想要找回东皇龛，恐怕很难。”灵禅担忧道：“如此法力，倒是罕见。”
　　“管他多厉害，一切尽在佛祖的掌握之中。”

　　忽然一阵飓风骤起，小狐狸赶忙将头埋进灵禅脖颈里，没心没肺的嘤嘤道：“和尚，我好冷呀~”
　　“这极寒之地万物难生，即便法力高强者来此恐怕也抵挡不住。”灵禅道：“你就算法力再强，也只是个未修炼成人的灵兽，若是觉得冷，便躲在我怀里不要出来。”

　　阿垣听他这么一说，更肆无忌惮的往他衣襟深处钻去，末了只露了个脑袋出来，笑眯眯道：“和尚，你身上好暖和呀~怎么还香香的，尤其是这里~”

　　“......”灵禅按住他在自己胸口处摸动的爪子，低声道：“钻进去，莫要出声。”
　　话落，刚才那说话的女人已走至眼前，她用深蓝色布巾包着头，越发显得一张脸白的诡异，她一双瞳仁黑的出奇，直勾勾盯着灵禅，说道：“你们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快随我走吧。”

　　说罢她便要伸手去拉灵禅的手，只是那手实在太过粗糙，像是一只干瘪的、毫无水分的芽菜。
　　灵禅下意识避开，眯着眼问道：“你认认得贫僧？”

　　女人左手的拐杖在雪地上敲了两下，佝偻着笑出了声：“灵禅法师，这无戒之境中，谁人会不认得您呢？”
　　“无戒之境？”
　　“呵呵呵~”女人捂嘴轻笑，说道：“别问那么多了，快随我走吧，再晚这天就要黑了。”

　　两侧景象再次骤变，只顷刻，两人已变换了位置。
　　还是漫天飘扬的大雪，只是方才眼前的一望无际变成了宫殿，那宫殿用白玉所砌，殿前一千零八百级石阶将它延伸至半空之中。

　　女人伸出了手，笑道：“快请吧。”

　　灵禅眼底凌冽，跟着女人走上了台阶，每踏过一层，石阶便在身后缓缓消失，直至行至宫殿门前。
　　“殿内的东西已经备好。”女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声音尖细：“阿兰便不送了。”
　　话落，她一转身，整个人便化为一道黑烟，瞬间消失不见。

　　灵禅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弹，本想先看看里面的情形，然而不知是不是被设了结界的缘故，殿内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很快，刚才还在胡乱咆哮的飓风霎时间更加肆虐起来，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漆黑的天空乌云满布，灵禅转头看去，只见白地之上正掀起一层黑色的海浪，许多身穿红衣的鱼尾人正挑灯在海面上游离，海面逐渐扩大，很快就在脚下卷起巨浪，人鱼们似乎发现了半空之中的白衣人，他们突然开始变得疯狂起来，一个个伸出手，试图从海面跃出，去抓住那人的衣角。

　　灵禅下意识往后退去，但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那些人鱼，他们开始一个举起一个，向上叠加筑成人梯，张着嘴冲半空咆哮。
　　灵禅眼底最后的一丝慈悲化为无形，转瞬便聚满了剑拔弩张的杀气，他手捻佛珠，寒声凌冽道：“大胆妖孽！安敢造次！”

　　佛珠被抛至半空，红色的珠子连成一条直线，每颗珠子都随着灵力的注入快速转动着。
　　少顷，一张绘满经文的大网缓缓压下，盖住了整片海面，那些还在奋力向上攀爬的人鱼被大网轻轻一碰，便当即炸开，在海面上形成一片片红色的血雾。

　　灵禅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大网随着人鱼的消失，隐进海中消失不见，很快，原本巨浪滔天的大海终于趋于平静。

　　他收回佛珠挂在手腕上，双眉紧皱着，脚边的衣角破了一片，灵禅并没有注意到，只是道：“这无戒之境令人五感全无，你在这里莫要调皮，好好待着，知道了么？”
　　话落许久，却未能听到回应，灵禅挑起襟口看去，小狐狸正蜷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惊动过的样子。
　　灵禅：“....................”

　　四下寒冷，他怜悯之意大涨，指尖挑起一点白光，轻轻点在狐狸的脑袋上，轻声道：“你这小东西，我在前方杀敌奔波辛苦，你倒睡得香......”

　　阿垣本想睁眼，但也只是想想。
　　这无戒之境不在六界之中，刚一进来的时候，他便觉得头脑昏沉，法力消退，只能找个怕冷的借口暂时躲进和尚怀里。

　　灵禅一身白衣轻薄，虽身上暖和，但这衣服御寒起来，却没什么太大用处。
　　他法力大减，刚才被冻得险些就开口骂娘，好在灵禅那会忙着对付那些人鱼，根本没心思注意阿垣，他便趁此机会调息经脉，这会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当然这法力大减的事情在阿垣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耻辱，他一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只因入了次镜中镜，就被伤成这副模样，真他妈给千岁山上的狐祖狐孙们丢脸。
　　那个布下镜中镜的人魔，阿垣发誓绝不会放过他，心里一百零八遍死法刚才已经盘算好了，只要等他再休息片刻恢复灵力，就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至于灵禅这个活佛，不管是修为还是法力，都比上阿垣这个老狐狸，怎么进了这无戒之境，就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倒是奇怪。
　　正想着，似乎察觉到灵禅在看他，小狐狸呜咽一声，可怜巴巴的皱了皱眉，灵禅看他那样子像是个没睡醒的，便不再管他，抬脚往大殿走去。

　　殿门处确有一层结界，但这结界设的简单，灵禅微微一击，便当即土崩瓦解，紧跟着整个大殿瞬间亮堂起来。

　　相较于风雪交加的雪山和滔天巨浪的黑海，这里安静的一派祥和。

　　大殿中央放着一张偌大的长桌，十几个身穿红衣挑灯的仕女在里面忙碌着，看见有人进来，便上前迎接：“恭请圣僧。”

　　这些仕女半垂着脸，身上长衫火红如血，衬的裸露在外的肌肤无比苍白，她们的衣服都很长，垂在地上遮住了鞋脚，灵禅冷眼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仕女们手中的灯笼，似乎有些眼熟。

　　仕女们似乎也不准备等白衣和尚说话，只象征性行了个礼，又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小狐狸躺在衣服里，隔着层白纱，却能瞧得清楚，于是轻声道：“和尚，这些女人好像没有腿哦~”

　　灵禅下意识看去，果然就见这些仕女走路不似常人，是摆动着向前的。
　　于是回答道：“是刚才海里的那些鱼精。”

　　鱼精......
　　这该死的称呼。

　　小狐狸笑道：“照你这么说，闾山派厨房后院养着的那些仙鸡，岂不是该叫鸡精了？”
　　“......”灵禅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正要一探究竟，就见有个仕女忽然挑灯上前，恭敬道：“斋饭已准备妥当，请圣僧用饭。”

　　她们似乎也没有脸......也不能算完全没有脸，只是有的不太明显......
　　这么说吧，太丑了，丑的小狐狸都不肯直视她们的嘴脸。

　　不似刚才在外面打斗时露出的一口獠牙，仕女的牙齿倒是挺整齐，就是黄了点，牙缝里的黑垢也多了点，像是几十年都没刷过牙似的。

　　倒是没什么口臭。

　　灵禅跟着仕女来到桌前，偌大的长桌已经摆满了食物，山林野果，美味珍馐，还有几壶上好的佳酿，光是看着，就好吃的不得了。
　　也不知和尚饿了没有，反正小狐狸已经饿的不行。

　　“请圣僧用饭。”
　　仕女递上银筷，灵禅却不去接，那仕女倒也没再说什么，用筷子夹了些素菜放进碗里，便退下了。
　　接下来，倒酒的倒酒，剥果子的剥果子，拆肉的拆肉，林林总总的全都摆在灵禅眼前。

　　紧跟着，就见两个仕女分别拿来两根白色的蜡烛，那蜡烛上面雕着红色的线，从底部一直缠绕至烛芯，显得醒目又突兀。
　　仕女们点燃蜡烛，再次说道：“请圣僧用饭。”
　　话落，又重新站回两侧，垂着头不动声色，像是机械一般。

　　小狐狸从灵禅怀里跳上了餐桌，前爪一扫，燃着的烛芯便被扇灭，仕女见烛芯灭了，机械的拿出火来，又重新将它点燃。

　　小狐狸道：“和尚，你瞧着有什么不对吗？”
　　灵禅眉心蹙起，低声道：“她们似乎看不见你。”

　　“并非看不见我，而是她们似乎只能感应到你。”小狐狸冷笑，环顾四周，说道：“你方才说了，这无戒之境内会令人五感全无，她们想必也是如此，可偏偏她们又能辨认出这宫殿内的东西和你，这说明了什么？”

　　“......”灵禅眼底寒光乍现。
　　小狐狸道：“那阿兰说这无戒之境中，无人不识灵禅法师，想必你已是这镜中之人，所以她们才能感应到你。”

　　灵禅并没有反驳，似乎默认了小狐狸的话。
　　仕女又上前催促灵禅用饭，这次小狐狸直接跳到那盆剥好的水晶葡萄前，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快的灵禅根本来不及阻止。

　　“吃呀和尚。”小狐狸转头笑道：“这么多好东西，不吃饱了多浪费的，这蛇灵果不错，最能提升法力，等我装几个回去给我那些狐孙们尝尝。”
　　说罢他还真变出个百宝袋来，将桌上不少好东西通通塞了进去，有些装不下的便扔去地上，扔着扔着觉着没意思，又拿起那些不能带走的砸向旁边垂首的仕女。

　　被砸的仕女根本不为所动，只木然的站在一旁，像是随时等候灵禅的差遣，小狐狸更觉着没意思，又从桌子那头跑了过来，在灵禅眼前踱了两圈，说道：“这些确实都是好东西，有些连我在千岁山时都甚是少见，也不知这不裂天是什么意思，拿了这么多好东西出来款待，怕不是有什么更厉害的法子等着呢。”

　　灵禅冷着脸，眼睛忽然瞥向桌上的蜡烛。
　　只见白烛即将燃尽，可缠绕在烛身上的红线却并没有随着烛火的燃烧而消失，反而缓缓飘起，在周围仕女的头顶上盘旋着。

　　“我若没有猜错的话。”灵禅沉声道：“这些红线就是用来唤醒这些鱼精的，鱼儿咬上了钩，钓鱼的人才肯收杆回家。”

　　话落，最后一点烛火也燃尽了。
　　只见那些红线突然直直的从仕女们的头顶上扎了进去，原本死寂的仕女纷纷抬起头来，表情已不再是方才的木讷，她们齐齐看向两人，脸上瞬间变得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