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请留步》一月三捷

13、东皇龛（十三）

　　那鲛人虽在这无戒之境内待了上千年，可也不是什么不闻世外之事之人，他深知这六界之中最不能得罪的便是神界。
　　阿垣虽属仙界，可终究不是普通仙狐，乃是九天黄狐娘娘座下的千岁赤狐。

　　九天黄狐娘娘是为万狐之母，与女娲伏羲众神向来交好，即便是忌惮另外两位，他也不想轻易与千岁山上的人交恶。
　　他收回粗壮的爪子，抬起布满鳞片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灵禅，说道：“将他交给我，我便不与你计较今日私闯宝方殿之事，如何？”

　　阿垣面目清逸俊郎，他眼角微微上挑着，每每不笑的时候，都好似丝媚勾人，更何况此刻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让人看着不由一阵眩晕。
　　他说：“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

　　“......”那鲛人终究也不是什么好惹之人，怒道：“你是执意要带走他？”
　　阿垣道：“不。”
　　“......”
　　“除了带走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那鲛人不敢轻视对方，一股强大的真气隐隐从周身开始汇聚，只待对方出其不意，他便能随时准备迎战。
　　然而阿垣却是将灵禅轻放在地上，缓缓朝他走来，说道：“将你的元灵给我。”

　　那鲛人下意识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少顷，才怒道：“你说什么？！”
　　阿垣云淡风轻道：“你将这和尚伤成这样，即便丢不了性命，却也真气大损，你在这极寒之地上千年，想必元灵一定修炼的极好，借我用来救这和尚，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元灵相当于人类的心脏，人没了心会死，妖没了元灵自然也活不了。
　　此刻那鲛人已是怒发冲冠，杀气腾腾：“你真是不知好歹！”

　　“怎么？”阿垣反问：“你不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肯将那和尚交给我，我便不于你计较，若是你再出言......”

　　“你似乎搞不清楚状况？”阿垣神色凌冽，眯着眼寒声说道：“若说起计较，应该是我与你，而非你与我，这和尚于我有救命之情，我誓要带他走的，你若不肯，那便受着！”

　　“受着”二字还没落下，他整个人已经瞬间消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等那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红光围在了中央。

　　然而他也并非无用之人，眼看着对方出手迅速，他突然咆哮一声，周围刹那间涌来上百名青衣弟子，然而这些弟子在阿垣面前基本等同于废柴，只一招之势，便将众人打回原形，成了摆满一地的死鱼。

　　“大胆狂徒，受死吧——”
　　那鲛人大吼一声，身上的海腥味越来越重，他忽然从平地上掀起滔天巨浪，试图将阿垣从空中拉回海里。

　　“妖孽找死！”
　　只见半空中的红袍男子忽然变换出十几二十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他们使出同样的招数，却是拥有更强的几十倍的力量。

　　“填海！”
　　长空之中电闪雷鸣，忽然有如彩石一样的大雨从云层中掉落下来，不消片刻，便将无边大海填成平地。

　　那鲛人一看自己的法术很快被对方克制，转而变得狂怒，连身上原本蓝黑色的鳞片也逐渐变为黑色，他一双瞳仁犹如蛇眼，诡异肃杀的盯着那几十个长的一模一样的阿垣，吼道：“雪杀！”

　　雪杀一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抖了抖。
　　地皮上覆盖的积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那迎来的风中似乎夹杂着万箭穿心之势，扬起之时发出幽鸣一般的哀嚎。

　　阿垣立刻收回分身，将所有灵力凝聚在右掌，一招击出之时，却像是打在了虚无之上，很快被吞入了风雪之中。

　　他飞快向后掠去，眼前是如天幕一般的白，九条火红的狐尾从身后扬了起来，阿垣手中不知何时聚起一根粗壮的长藤，那藤条长的看不见尽头，卷入风雪之中，随着手中快速翻动，原本铺天盖地的雪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一寸寸的向下落去。

　　“斩！”
　　他大喝一声，忽然一道极盛的光芒从天幕之中乍现，仿佛将其劈成了两半！

　　一声隐忍的痛苦之音从风雪之中传来，阿垣眉眼一抬，手中藤条再次甩动，顷刻，便缠着那鲛人的身体将之拽了出来！

　　黑色的鲛人狂怒嘶吼，死命挣扎，那困住身体的藤条却越收越紧，直至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被生生逼出，阿垣立刻用另一只手将那东西收入掌心——赫然是一枚足有鹅蛋大小的元灵。

　　周围风雪瞬间全无，一片平静，而那被藤条困住的鲛人还站在不远处奄奄一息，他似乎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元灵被握在了阿垣的手中，嘴里艰难的出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通天的灵力......”

　　“原本只是借你元灵一用便归还于你。”阿垣厉声说道：“是你自己不识好歹！”
　　手中再次用力，那藤条倏地收紧，雪王痛苦的低吼一声，想说什么，却因受伤严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垣问道：“这和尚与你什么关系？为何要杀他？”
　　雪王艰难喘息一会儿，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垣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中间被困住的鲛人身上立刻燃起一团明蓝色的火焰，那火烧的旺盛，滚滚烈焰中传来痛苦的哀嚎与嘶吼，阿垣冷眼瞧着，却很快，就见那火焰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那鲛人竟挣脱了藤条，从一团火势之中走了出来。

　　“本座、杀了你！”

　　雪王浑身已经被烧的看不出本来样貌，但那双鱼一般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他一双溃烂的双手骤然聚起一团黑色，那黑雾之中似有成千上万只鬼魅来回窜动。

　　周遭空气顿时凌冽了几分，阿垣下意识抓紧藤条，就在对方出手之际，手中的藤鞭再次挥动。
　　这一挥又狠又稳，直直朝着那鲛人的头颅顶端打去。

　　‘啪’的一声巨响，雪王被当头一鞭打的彻底失去抵抗，直直跪倒在地上。

　　“老夫再问你一次，为何要杀那和尚？！”

　　回应他的是对方喉间发出的丝丝冷笑，雪王一手撑在地上，咬牙说道：“本座与他的恩怨，与你这个外人又有何干系？”

　　他说着再次笑了起来，可因为失了元灵受伤太重，笑声中夹杂着由喉间传出的嗬嗬之声，十分刺耳，他道：“你一个千岁山上的狐狸，又与他是什么关系？你不敢在他面前显露真身，难不成也是有所企图？......本座知道了，想必你也是为了东皇龛吧？哈哈哈哈......他咳咳......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孤家寡人...哈哈哈......”

　　阿垣的耐心消失殆尽，手中藤鞭一扯，便将那鲛人再次被扔回了刚才的烈焰之中。

　　“你到底是谁！”

　　然而他的话随着烈火很快便湮灭在风雪之中，整个躯体瞬间烧为了灰烬，那些遗留的残片飘荡半空，再缓缓落下，融在雪里消失不见。

　　待周遭一切归于寂静，方才的藤条也化为漫天金光。
　　阿垣转身走至灵禅身边，将他扶起坐立，随后拿出元灵悬于两人之间，将元灵之气缓缓注入白衣和尚体内，直至那元灵越来越小，最后完全融入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禅只觉得原本已经消散的意识逐渐回笼，冰凉的躯体渐渐变暖，四肢百骸像是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极为舒适。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舔舐着自己的脸颊，那东西又暖又湿，还带着点很淡的香草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正窝坐在他胸口，低头看着自己。
　　灵禅：“......”

　　“和尚，你终于醒啦！”小狐狸跳下来在他身边踱步两圈，笑眯眯道：“你可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真是吓死我了，我看你昏迷过去以为你死了，还以为自己也要葬身在此呢，没想到你还活着，真好。”

　　灵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如碗口大的空洞此刻竟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血迹都不曾有过。
　　他低声问道：“那鲛人呢？”

　　“他死了。”小狐狸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昏迷之后，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没一会儿那妖怪就死了。”

　　灵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显然不信他那鬼话。
　　小狐狸解释道：“你不是说过这地方灵力充沛吗？那你知道那灵力是谁的吗？”

　　灵禅摇头，小狐狸得意道：“这灵力乃是乌桕子所留下的，也就是说，这无戒之境原本就是乌桕子所设，只是那妖怪侵入之后占据了这里。”

　　“你如何得知？”
　　小狐狸道：“那鲛人的死法和闾山派那几个弟子死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灵力太强，这妖怪死了之后，竟连个尸体也没落下。”

　　灵禅一双眼睛在四周打量一圈，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小狐狸笑道：“我没有，当时你们打起来的时候我跑了，那妖怪并没有看见我，放心吧。”

　　“那就好......”灵禅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重复道：“那就好。”
　　小狐狸见他磨叽，赶紧催促道：“快走吧，这地方晦气的很，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出去才行。”

　　灵禅心中压着疑惑，却奈何此刻有些有心无力，在小狐狸法力的搀扶之下，两人很快走出大殿。

　　这镜中还是如之前一样寒冷，可自从那鲛人死后，明显没有了那一股邪煞之感，只见殿外那原本一望无际的雪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座雪屋，那些雪屋依村而建，竟密密麻麻多有上百个。
　　不少居民在屋内外来回穿梭着，见两人走出来，纷纷高兴的围了过来。

　　小狐狸钻进他怀里，低声道：“这哪来这么多人？”
　　灵禅也很疑惑，不等回答，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率先走上前来。

　　在他身后簇拥着不少男女老少，老人看向灵禅时颇为激动，颤声道：“你就是......灵禅法师吧。”
　　灵禅手捻佛珠，向老人拜了拜，淡淡道：“正是贫僧，不知......”

　　“灵禅法师！”老人激动的喊叫着他的名字，说罢便要跪下，却被灵禅一把扶住，而他身后的男女老少此时已经跪了一地。
　　灵禅忙道：“老施主这是为何？万万不可拜我。”

　　那老人说道：“你是救我们逃出妖魔之手的大恩人，怎会拜不得？法师，我们等你等了太久了，好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话落，就听就有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别在这干站着了，快请法师进村，我们要大摆三天水席，感谢灵禅法师的救命之恩。”

　　“......”
　　小狐狸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下跳上他肩头，在灵禅耳边低声道：“这些人好像认定是你杀死了那鲛人，你何不应了他们的心意，跟着进去呢，正好问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禅道：“可那鲛人并非死在我手中，我也并非他们的救世主，为何要认下这样大的恩情？”
　　他又欲向众人解释，就听小狐狸急急说道：“哎呀你真是笨死啦，等先进去了，一会儿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难道你不想知道那鲛人为什么要杀你吗？”

　　灵禅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小狐狸忽然看向众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老人说道：“这里原是龙族村，我们乃是乌桕子的后人，一千多年前，那鲛人趁龙王乌桕子飞升之后霸占了此处，我们躲了起来，如今妖孽已被灵禅法师处死，我们才有机会重见天日......龙冀，还不快请法师进屋！”

　　说话间众人已蜂拥上前将灵禅往雪屋里推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人一狐已经坐在了生着火的土炕上。

　　灵禅：“......”
　　狐狸：“嘤！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