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67、第 67 章

　　遥遥之间，目眦欲裂的云青和与阕楼之上手持长弓的华商霖对视了。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能够透过那人放下重弓的动作，还有那气定神闲的姿势判断出，华商霖依旧在轻视着他。从头到尾，从轻狂的少年时期到如今沉稳内敛的青年时期，华商霖压根儿就没将这个人放在眼中。

　　而对于云青和来说，这位永安小王爷既成为了他的噩梦，也成为了他这些年来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做梦都想将此人踩在脚下！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使出这种又阴又登不上台面的手段，可最后，到底还是失败了，打压定远军杀掉华商霖的心愿终究成为了泡影。

　　“华……”

　　云青和猛地向后趔趄了一步，猩红可怖的血丝攀满了他的眼球，他用尽了此生最后的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了断断续续、恨意狠绝的几个字来：“——华商霖！”而后，云青和便重重地栽在地上，结束了他畏首畏尾的一生。

　　远处的所有军士都愣住了。

　　近处的就更别提，几个使臣的眼珠子都凸得几乎要夺眶而出，云楚依则是哆嗦的好似筛糠，半晌之后，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了出来。一声尖叫没持续太久，抱着头打算鼠窜的南疆公主便领会了华商霖百步穿杨的功夫，一箭给钉在了柱子上。

　　剩下的南疆使臣顾不得抓姜棠和大周皇帝了，一个个连滚带爬，屎尿齐飞：“定远军……定远军来了！华商霖来了！”

　　姜棠眼疾手快的过去扶住了虚弱的老皇帝：“父皇。”他飞速带着皇上撤回了大殿之内，周围不少禁军直接开始冲上来护驾，战局在那一句“定远军来了”说出来的瞬间便彻底扭转。

　　训练有素的定远军鱼贯而入，气势与宫中禁军全然不同，带着征战沙场的肃杀和威严，霸道不容反抗。在场的南疆军士本就一下子失去了引路灯，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负隅顽抗者皆死在剑下。

　　“王子殿下死了！公主也死了……大家快逃！”

　　“快——”

　　华商霖站在阕楼之上，握着长弓的手老早便在发颤了，但凡姜棠有个三长两短，他跳下去摔死的心都有了，但是当他方才端起长弓的一瞬，肌肉形成的记忆便令他强行镇定了下来，作出了一个冷静倨傲的姿态。

　　他看了一眼下方血性十足的定远军，忽地悲凉一笑，赶紧下了楼向大殿冲过去。

　　威名赫赫令番邦各国畏惧的定远军，如今竟然在宫中抢禁军的活儿，说出来倒也可笑……

　　然而如今更加让华商霖神经紧绷的是姜棠的安慰，也不知这段时间云青和那畜生有没有伤害到他，这场哗变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

　　往日又阴又狂、脑子缺筋的五皇子在这次护驾表现中格外突出，他眼看着华商霖向他这边奔了过来，又跳脚又大叫：“小王爷！小王爷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一来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你那一招——”

　　……华商霖理都没理他，直接从他身边冲了过去，五皇子骂了一声：“干！真干！”

　　姜棠好生将受惊的皇上给安顿好了，其他马后炮皇子大臣已经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皇帝，正在嘘寒问暖，他独身走了出去，想看看如今的战局如何，定远军在此，应当无甚……

　　结果他刚一迈出门槛，便让一人给死死搂进了怀里。

　　不用想，太子便知那人是谁，只是如今他状况虚弱，鬓发散乱，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来不及他害羞了。姜棠愣愣的被人抱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心下一阵阵暖流正在汹涌，疯狂的蔓延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脑海中一片空白，到底还是抱住了华商霖。

　　定远军主帅方才还那样威风，此刻好像狗皮膏药俯身，顾不上旁人惊诧不已的目光，就这样死死黏糊在姜棠身上，他怀中炙热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点着了，呼吸也粗重得可怕。姜棠知道他定是害怕极了，不然这胆大包天的小王爷，怎会哆嗦成这副样子？

　　“……没事。”太子开了口，嗓音有种说不出的沙哑，他不忍心，却也不会安慰人，只好又补了一句，“我真的没事。”

　　若非华商霖死要面子，他此刻必将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吓死我了……我快要吓疯了。”他嗔怪似的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背，似乎在责怪太子，紧跟着便又百般不舍、千般眷恋的加重了这个拥抱的力度，而他的嗓音貌似也有些哽咽，“你差一点就要将我吓死了！让你乱要旁人的东西……往后除了我，谁给你东西你都别看一眼！知道了吗？那种……那种来路不明，小肚鸡肠的男人，有什么好看！”

　　原本也是眼眶发烫的姜棠忽然失笑：“还是永安世子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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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南疆叛贼遭到了应有的惩罚，兵力凶悍的大周直接对南疆宣战，表明立场。

　　只不过派出去的并非定远军，而是朝中骠骑将军手上的晖宁军，按照五皇子的话来说，是杀鸡焉用牛刀，然而按照华商霖心中所想，老皇帝其实是在感激之余，仍在畏惧定远军威胁统治。当然了，定远军也不是一天两天遭到打压，纵然永安王府上下心有不甘，还是老老实实接受了朝廷的赏赐。

　　大皇子姜温和五皇子姜子非在这次护驾中功不可没，同样受到封赏，一时之间，颇为风光。

　　同时，大家也都知道了另一个消息，那便是皇帝的身体的确日趋孱弱，正在认认真真思考储君之位究竟给谁的问题，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姜棠，但除此之外，其他皇子拉帮结派的动作也没消停过。

　　寻找姜映松的人手依旧没有传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某一天，大闹天宫之后心满意足的小公主回来了，还死死拽着那个木讷的东瀛人，气势汹汹的说是不许任何人碰他。

　　好似长在东宫一般的华商霖听见这个消息，甚至比皇帝还早上一步便冲到了大殿之外，不等震惊不已的他开口，便听身后的姜棠爆出了一声愤怒的：“姜映松！”

　　小公主顿时一哆嗦：“我……我回来，我回来是因为我出宫游历学到了很多，我要回来讲给父皇听，讲给母妃听！”她其实也是听说了皇帝让南疆人“重伤”，兄长也让人下了蛊的消息，才顶着挨揍的风险，让鹤田真带自己回来的，那木头还真就乖乖的带着她回来了，没有半点犹豫，好似一名恪尽职守的暗卫。

　　“你还振振有词！”一遇上这小丫头，姜棠便觉着自己多半是要少活十年，他面沉如水，眼神如刀子似的扎在了面不改色的鹤田真身上，呵斥了一声，“来人，将这拐走公主的东瀛奸人拿下！”

　　自从南疆哗变后，周围侍从如今的警惕性很高，顷刻间便蜂拥而上。

　　“这二愣子怎么单枪匹马的？”华商霖纳罕地问了一句。

　　小公主跟只蝴蝶似的，在鹤田真和侍卫中间来回阻拦：“哎呀他真的不是坏人！都是我逼着他带我出去，又逼他带我回来！你们不要不分好人坏人！”

　　姜棠冷哼了一声，似乎不愿多问，这时候出逃小公主自投罗网……自行回宫的消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了，病弱老皇帝和以泪洗面的生母惠贵妃正在赶来的路上。

　　华商霖不耐烦道：“你们十来个侍卫，对付一个人，这么吃力？”他猝然提步上前，在姜映松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空档，稳准狠的一脚踹中了鹤田真的心口，这一下直接让无甚防备的鹤田真当空飞出去了，狠狠掼在地上后，吐出了一口血，也从怀里甩出了一样东西。

　　姜映松见状花容失色：“你们为何不听我解释？鹤田真回来，是有事要找永安王府！他想找你来着！”

　　“找……找我？”华商霖惊诧不已地指了指自己，原本还想在太子面前现一现，保不齐便要弄巧成拙了，“找本王作甚？你个小东瀛人。”

　　小情郎让人给揍得那样重，姜映松两眼泪汪汪，愤怒不堪的上前去打华商霖，然而那人推了一下她脑门儿，便制止住了她毫无作用的攻击，捡起了地上掉下来的那块令牌，心说，这东洋人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令牌？几重身份？

　　上前一看，太子面色微变：“定远军令？”

　　“咳……”鹤田真勉强起了身，捂住隐隐作痛的肋骨，字正腔圆地道，“在下鹤田氏独子，鹤田真。”

　　一听见这个姓氏，华商霖面上风云陡转，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定远军令，这是只有定远军统帅才有的东西。太子更是一头雾水，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几年前扫荡北越，那是我第一次为大周立下大功，一战成名。”他垂眸盯着手上的令牌，缓缓说，“但大捷之前，我曾带着一小队人马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是一帮四处帮助战乱百姓的东瀛剑客暗渡陈仓，帮助了我们，否则，我早就……”

　　话到一半，华商霖似乎不愿旧事重提，说：“那伙人豪气干云，不求回报，只说他们家族姓氏为鹤田。我便将军令给了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剑客，说是有朝一日来找我，无论什么忙我都会帮。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给的好处，从他磕磕绊绊的汉话里，我大概能知道……他很开心结交了一位厉害的小友。”

　　姜棠诧异：“竟然还有这种事？”

　　“山高水远，未料几年之后，当真能够见到故人之子，还是以如此巧合的方式。那此物……”华商霖袖口一抖，亮出了先前鹤田真逃跑时落下的鹰符，神色复杂地转向了那人，“你作何解释？”

　　一瞧见这东西，鹤田真瞳孔顿时微微一缩，表情骤变，半晌后只吐出了二字来：“……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