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4、第 4 章

　　“唐声晚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夫人，小姐！呕……好臭！”

　　唐声晚咚的一声将泔水桶丢远，冷冷瞥了一眼那边的鸡飞狗跳，主子和奴才都让那泔水臭得滚成了一团糟。

　　“啧啧，真惨。”她余光扫到了身边的两个丫鬟，即便自己浑身酸臭，这俩小丫头也未尝有过半点不满，这一点她倒很是欣慰。

　　啪的一声在目瞪口呆的两个小丫鬟面前打了个响指，下巴一扬：“杵着做什么？没见过本小姐收拾这俩妒妇？”

　　从前唐声晚就是个任人欺辱践踏的小绵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为自己的卑微身份而日日以泪洗面，下人们又何尝知晓她还有如此暴躁的脾性？

　　“没见过没见过……”

　　瞧见那边无暇来找她麻烦，唐声晚风姿绰约的一扭小蛮腰，一面打量着府上精致错落的园林建造，一面娇滴滴的哼了一声：“快回去给我准备洗澡水，以后有你们见识的时候。”

　　“是！”

　　这主仆三人在赵氏一伙人的尖叫声中，大摇大摆的放肆离去，仰天大笑。

　　丞相府的丞相大人唐公明是个极其惧内的人，在外面勾三搭四一大堆女人，最后全都被当家主母赵氏给收拾得明明白白，唐声晚是原先这府上一个丫鬟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在盛气凌人的赵氏那里饱受欺辱，虽是八小姐，可自小到大过得基本上和下人无异。

　　这一点，唐声晚当真是深有体会了。

　　小室之内热气氤氲，青山远翠的薄纱屏风后面，水汽氤氲，花香四溢，隐隐勾勒出来了一段女子曼妙多姿的曲线，打眼儿一瞧那剪影，便知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

　　一个丫鬟正侍奉着唐声晚洗头按摩撒花瓣，另一个则是不断的将梨花木立柜里的罗裙拎出来，给她一一展示：“小姐，这些衣服都是你最喜欢的。”

　　唐声晚随意一瞥，顿时目瞪口呆，说道：“你们家……不是，我之前就穿这些玩意？”

　　两个丫鬟不明其意，纷纷错愕的点头。

　　“我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人，都瞧不上这些东西，又老又素，还就这么几件儿，能勾引到男人才怪呢。”唐声晚那纤长的眼睫上蒙着水珠，她撩了一下温热的水，冷冰冰的身子熨贴了不少，殷红娇嫩的花瓣更衬得这小娘子肤如凝脂，赛霜胜雪。

　　“勾……”丫鬟脸都红了，不敢相信这是她家小姐能讲出来得话。

　　唐声晚对这年轻又匀称的身骨煞是满意，她可不忍心浪费了这美妙的人儿，便道：“府上每个月都会给我们院送月例银子吧？这样，明天你们和我上街去，采办点衣服首饰和妆品！这副鬼样子，当什么世子妃，下地干活人家都要嫌我煞风景呢。”

　　她讲话又辛又辣，眼神儿也犹似带着针似的，锐利而又细腻，打量着面前之人：“我落水刚醒，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人毕恭毕敬的道：“回禀小姐，奴婢香香。”

　　“奴婢翠翠。”

　　唐声晚洗去一身酸泞，变得香气迫人，由内而外的舒坦了许多，两条藕臂交叠搭在桶沿儿上，下巴往上一枕，眯缝着一双眸子说道：“香香翠翠？我瞧你俩这性情软弱，胆小怕事的样子，倒不像是香香脆脆的呀……”

　　香香说道：“平日里我们也不好太招摇，八小姐本就势单力薄，无人照顾，若我们在外惹事生非，只怕八小姐的情况更要雪上加霜了。”

　　二人见唐声晚性子可算是硬气起来了一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长长松了一口气下来，往后或许不用再过那种任人宰割的苦日子了。

　　尤其是，她要嫁给永安小王爷了……

　　“为何无人照顾？”唐声晚的确也是记忆错乱，有些事情想得一清二楚，有些事情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错愕问道，“我娘呢？唐文荷那么嚣张，不就是因为赵氏的宠爱吗？那我娘去哪里了？”

　　原本喜上眉梢的香香和翠翠立时面色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翠翠唯恐惹唐声晚伤心似的，打量着她的神情小声嗫嚅道：“八小姐，八姨娘早就歿了，您忘了……”

　　唐声晚猛地一怔，或许是刚刚穿到原主的身上来，她尚且不能应用自如，听见这消息，心肝儿竟然狠狠一颤。

　　当真犹如自己失去了挚爱亲人一般，心里空落落的喘不上气。

　　“落水之后，小姐当真性情大变，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没关系，奴婢慢慢告诉您，只盼着您不要伤心便是……小姐，八姨娘是丫鬟出身，生下您之后没享几年的福，便撒手人寰了，我和翠翠是从小就被买进丞相府和您做伴儿的，除了日常打扫之外，我们院儿便没有其他下人了。”香香泫然欲泣的垂眸道。

　　小室之内的气氛短暂的沉寂了下来。

　　“哦……”好半晌，唐声晚才回过神来，冷嗤了一声，笑道，“既然我这是好不容易才捞回来的一条小命，那么你们也要记住，从此以后，都给我昂首挺胸的走路，给敢欺负我们院儿的人，绝不轻饶了他，大不了就闹到丞相大人面前去，我相信他并不宠爱我这个女儿，但是我就不信，他能接受得了旁人的非议。”

　　既然这个身子归了他唐胜晚，那么从此以后，他便光明正大的以女人这个身份活在世上。

　　并且，还要为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八小姐……逆天改命。

　　唐声晚梳洗完毕之后，当真犹如让人打通了任督二脉，神清气爽，走路带风，她坐在铜镜前正孤芳自赏，香香和翠翠已经为她整理好了不要的衣服首饰。

　　果不其然，唐声晚除了一盒螺子黛和唇脂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化妆品了。

　　她叹息了一声，忽然想念起了上辈子自己一柜子的贵妇级别彩妆，神色期期艾艾的嘟囔道：“好想拥有粉底液，定妆粉饼和眼影盘啊……”

　　“小姐，您念叨什么呢？”俩小丫鬟神情狐疑，一齐走过来，侍奉她擦干头发。

　　“没什么。”唐声晚兴致缺缺的翻着那妆奁，忽然翻出来了一个好玩意，竟是一对儿碧翠欲滴的耳坠子，这可应当算是这偌大一个妆奁里最值钱的玩意了，“这……”

　　翠翠一见，立刻便眉开眼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是小姐您前段时间用小金库买的呀，您忘了？你说，这是你成亲时送给自己的嫁妆。”

　　唐声晚闻言，气得将东西一摔：“嚯，嫁妆还要自己置办，等明儿我爹回来的，我倒要问问他干嘛被赵氏那死婆娘管得那么严实，连点嫁妆都舍不得给了。”

　　“话说回来，那个华商霖……是怎么回事？”这世上该不会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她不会真的撞上那个死男人吧？

　　香香和翠翠似乎将她们家八小姐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永安小王爷身上了，一提起那人，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香香说：“小姐，您和永安世子的亲事，可是圣上赐婚呢，虽说圣上只是为了将您嫁过去牵制一下王府，但这对于你来说，可是改变人生的大好机会，当上王妃，就再不用受这些窝囊气了。”

　　“但是永安小王爷为人霸道乖张，冷淡又薄情，虽说生得一副好皮囊，却鲜少有女子敢靠近他，而且，他只有十六岁的时候，便率军踏平了北越，戾气太重，如今过了四年，他愈发阴冷凶戾了……”翠翠眉眼之中掩不住担忧，叹息道。

　　这俩一唱一和的道：“说来，这桩婚事也属实诡异，刚刚赐婚的时候，你和小王爷谁都不满意，一个怒而跳水，一个和太子去郊外狩猎赛马。”

　　“结果小王爷昏迷了三天，您今天便又在这里寻死觅活的投了湖，小姐，您真就那么讨厌永安世子吗？”翠翠替她梳好了头，戴上了一支海棠白玉簪子。

　　唐声晚端详着镜中容貌，小小年纪，倒是国色天香，不施粉黛也格外出尘脱俗，她满意得很。

　　“灌进脑子里一点水，就知道嫁给有钱有权的永安世子有多好了，我现在很清醒。”她姿态高傲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侧目道，“太子那边怎么回事？怎么狩猎还能把我未来老公给摔晕了，他武功不是很好吗？”

　　香香做贼心虚似的，悄声道：“小姐有所不知，有人传言永安王府想造反，太子对世子殿下自然格外仇视，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争斗了好几年，前几天的意外，很多人都说是太子有意为之。”

　　翠翠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他们顾忌甚多，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想必今日王爷一醒，太子就要去给永安王府探望了吧，就算是装模作样，也要装一下，不是吗？”

　　唐声晚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太子叫啥名？”

　　她啧了一声：“我就问问，又不是会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太子殿下名唤姜棠。”

　　永安王府。

　　华商霖正与老王爷华舒隐品茶论道，老爹见儿子大难不死，一时也是心惊胆战，仍有余悸，手里的佛珠都盘得要冒火星子了。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吾儿，爹早就告诉你，我们永安王府搬进京城，老老实实过我们的日子便好，你何苦与太子互相作贱到这种程度？他是凤子龙孙，我们，是臣子。”

　　“嗯？”华商霖挑了挑眉，他尚且不知自己与太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听老爹这话的意思，好似他与太子当真是水火不容，而且这华商霖原身还有点想要做乱臣贼子的意思。

　　“儿，爹今日给你念经祈福，你果真醒了，从此往后，更要珍惜你这条小命，知道了吗？”华舒隐正襟危坐，瞧他这仙风道骨随时都又要飞仙了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他是曾经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周骠骑将军。

　　他睁开双目，看向了儿子：“爹在京城的友人那里学到了几句祝福，讲给你听听？”

　　华商霖轻轻颔首，敛眸道：“父亲请讲。”

　　“爹对佛许愿，祝你永远开心快乐，佛说，只能四天……”

　　华商霖一口茶噎得嗓子生疼，京城哪位大人如此土味？！

　　老王爷端着茶杯，声音抑扬顿挫，饱含深情：“我说，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说，只能三天，我说，昨天今天和明天。佛说，只能两天，我说，白天和黑天。佛说，只能一天，我大笑着说道，每一天！”

　　“……”

　　正当此时，府门口传来了太监冗长尖锐的一道呼声——

　　“太子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