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一口果

27、杀手

　　雷尼尔试图安慰西奥多拉，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感情波动，但西奥多拉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塔尔叹了口气，在西奥多拉颈侧轻轻一捏，让她昏迷了过去。

　　“阿布利特·斯托克阁下，”塔尔对才从车厢里下来的老人说道，“麻烦您先看一下她的情况。”

　　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点了点头，携着自己的药剂箱走向西奥多拉。

　　此时雷尼尔刚刚将西奥多拉死死握着斯拜因的手掰开，他看见斯拜因手指上的纹章戒指，于是将之取下戴到西奥多拉手上，又用斗篷遮了遮。

　　埃涅斯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杀手赶了回来，塔尔像上次一样保住了他的性命。

　　然后，塔尔向满头白发的药剂师问道：“阿布利特·斯托克阁下，请问您有没有能让他现在开口的药剂？我需要问他一些问题。”

　　阿布利特·斯托克沉吟了片刻，从药箱中取出几支药剂调配到一起：“这个能让他恢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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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他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刺杀成功了，但也受了伤。斯拜因·辛锐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哪怕他有着足够的资料研究斯拜因，并且已经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

　　在成功将那柄淬了毒的短匕送入斯拜因体内后他就逃了，斯拜因的锋锐之气在他体内冲撞破坏，但他还忍得来，还能够逃到安全的地方，如果那个圣堂骑士没有出现的话。

　　但现在非常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伤势已经初步稳定下来了，虽然仍算不上好，但至少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

　　菲茨仍然闭着眼，他小心地平稳着呼吸，忍耐着伤痛思考着，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存在，所以他现在是已经被抓了起来……

　　“来自神弃之地的弃民，”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外城区还有两个，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名叫萨曼莎。”

　　菲茨的呼吸波动了一瞬，他很快就控制住了，但这已经被非对方觉察了，他听见了那个年轻的声音发出一声轻笑。

　　“你们认识。”那个声音笃定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有了另外两个选择。”

　　菲茨不得不睁开眼睛，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轻人。

　　“是谁指使你刺杀斯拜因·辛锐？”

　　“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有能力带我们穿过边境墙。”菲茨答道。

　　现在塔尔能够确定了，他们是从边境墙外来的，而非墙内隐藏的一股势力。

　　“你们是如何穿过边境墙的？”塔尔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通过你们给我们输送物资的通道。”菲茨讥嘲地翘了翘嘴角，“否则怎么让我们在墙外成为你们抵御妖魔的第一道防线呢？你们这些大人物早该知晓才是。”

　　塔尔还真不知道，边境墙上除了将弃民放逐出去的窄道外，还有一条用来运送物资秘密通路。

　　如果这杀手说得都是真的，确实有这样一项他所不知晓的政策，那么能够将墙外的弃民通过这条通路送进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势力。

　　“与你沟通的人都有什么特征？”

　　“我……”菲茨刚吐出一个词，就被一股冰冷锋锐的杀意激得汗毛直立。

　　塔尔的庇护屏障瞬息将菲茨笼罩，在他的注意力转向杀意传来的方向时，一个带着面具的灰衣人从反方向破窗而入，剑尖直指菲茨。

　　塔尔单手结印，禁锢神术的光华笼罩上灰衣人。

　　灰衣人在半空中游鱼般一扭，禁锢神术像落在涂满油脂的瓷瓶上一样被滑开，一阵古怪的震荡力从他的剑尖穿上庇护屏障，竟生生将之钻开一块破口。

　　在他的剑尖刺破菲茨的喉咙前，塔尔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禁绝。”

　　戒律神术只令灰衣人停滞了一瞬，但原本正在外面处理事情的埃涅斯已经冲了进来，逼人的锋锐之气冲破房门，夹杂着利刃般的碎片向灰衣人压下。

　　一阵晦涩到无法辨认血脉的力量波动从灰衣人身上浮现，竟令他生生抗下了埃涅斯的攻击。

　　“力量消弭。”塔尔的圣言术紧接着落在灰衣人身上。

　　灰衣人转身向屋外逃去，却正撞在塔尔的神术壁垒上，可那股古怪的力量震荡再次出现，他如游鱼般钻了出去。

　　埃涅斯已经追了上去，塔尔留在房间里继续看守菲茨，他皱起眉。他确信自己的圣言术已经起效，但那灰衣人又是如何在力量消弭的情况下破开他的神术壁垒逃出去的？他对神术也很了解，每每能找到恰当的应对方法。

　　塔尔将此事暂且记下，对菲茨说道：“看来你确实知道些什么。”

　　菲茨张了张嘴，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说完：“……什么都不知道。”

　　塔尔盯着杀手灰色的眼睛，这是“隐匿之影”舍尔德血脉的特征，“已经有人想要杀你灭口。”

　　菲茨扯了扯嘴角：“我只知道那是个裹得很严实的人，穿着打扮没什么出奇，身高体型也可以作假，嗓音经过了掩饰，能确定的就是他很强，至少在他靠近到我五步之遥时，我才觉察到他。”

　　塔尔说道：“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也许你自己没意识到，但足以让你背后的人冒着同时面对次席圣堂阁下以及我的风险来灭口你。”

　　“你是神子？”菲茨沉默片刻后问道。

　　“我是。”

　　“我确实有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既然它很重要……”菲茨慢慢说道，阿布利特·斯托克的药剂只是暂时稳定住他的情况，那些伤并没有愈合，在经历了刚刚的短暂战斗后，他现在每说出一个词，体内都像有锉刀慢慢刮过。

　　“我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你，只有一个条件。”菲茨艰难地咧开嘴，灰色的眼睛里浑浑一片，“向我证明，神明确实有优待你的地方。”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那点自己也不相信的不甘，还是只是想证明些什么？

　　塔尔俯视着他，那一瞬间的神情让菲茨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端坐于石龛中的神像。神弃之地没有神像，但在穿过边境墙来到这边后，他看见了太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包括那抛弃了他们，同时也被他们所抛弃的神明的一切。

　　在这个年轻到看上去至少比他小上两轮多的神子的俯视下，菲茨竟生出了一丝期待与恐惧。

　　这个年轻人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温厚的神力没入他体内，有那么一瞬菲茨以为他想要杀了自己，毕竟人人都知道，弃民无法领受神力的抚慰，这得赐于神的力量只会摧毁他们。但紧接着，菲茨就感受到了……救赎。

　　像是最清澈温暖的泉水，化作无数细流浸没他身体的每一处。所有的伤痛都离他远去，仿佛灵魂轻盈地徜徉在云端。

　　但这慈悲的救赎只停留了一瞬，当它离去时，菲茨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与惶恐。

　　“你……”他惶惑地盯着塔尔，没发现自己的眼中已经滑下泪来，许久之后，他突然哽咽了一声，“神啊……”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听见神子的声音。

　　“在跨越边境墙时，我看见那个与我接触的人和运送我们的人用隐蔽的手势沟通。”菲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他记下了一部分。

　　菲茨比出几个手势。

　　塔尔的瞳孔缩了一缩。

　　那其中有几个是只流通于苦修士们当中的手势，知晓的人并不多。在苦修士们进行长久的禁语修行时，为避免某些特殊紧急的情况，他们会使用一些简洁的手势交流。

　　这种手势的种类不多，所能表达的都是简单且必要的信息，而现在菲茨所作出的手势，明显是由苦修士手语所衍生出来的更丰富的手势语言。

　　刚刚那个灰衣人……能够在力量消弭的圣言术下继续使用出力量的技巧，他同样会，那正是在上一次苦修时，由一位真正的苦修士所教导给他的。

　　是苦修士中出现了背弃者，还是……

　　塔尔垂下眼帘，将神色变化掩盖。

　　“忘掉此事。”塔尔的声音很轻，但菲茨却从中感受到了不容拒绝的凛然。

　　他灰色眼睛中的神情波动着，不知是服从、抗拒还是别的什么。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等到埃涅斯返回的时候，这位圣堂骑士的脸色沉肃而紧绷。

　　“他逃走了。”埃涅斯说道。

　　塔尔点了点头，他看向一旁的菲茨，说道：“让人将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吧。”

　　当审判所的人前来将菲茨捆缚起来带走时，他并未反抗，只是在最后即将离开那扇早已破碎的大门前时，他突然挣扎着扭头看向塔尔，以一种嘶哑但清晰的声音问道：“您能救渡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