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一饷》》辛恒

5、4

　　我不懂他们。我不懂欧阳彬，不懂梁轩，也不懂康慨。他们带给我的痛苦，让我一度悲愤欲绝。我无数次怒喊，像头失败极了的狮子一般抱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要认识他们。如今一想，真是傻气。即使不是欧阳彬、梁轩和康慨，我也会遇到别的什么人。他们不是单纯流经我生命的河流，而是捅我无数刀子后带给我诸多启迪的天使。我用了很久很久去消化那些刀子留下的鲜血。直至消化干净，才能重新站起来去面对其他人。这不怪他们，因为我发现，一直以来，我消化的其实是我自身。

　　大学是怎样的？很多人开玩笑说，是用来开会的。忙碌者奔赴各式各样的会场，俨然一副开创事业的经天纬地者形象。那些社团和学生组织存在的目的就是搭造供这些经天纬地者表现的舞台。我一直觉得一切都只是校门外社会的微型模板。校门外的在外边闹腾，校门里的在里边折腾。能与那三人发生交集，就是在这样的会场里。
　　CA会社是我们学校的五星级社团，成立已长达十年之久。在“百团大战”的社团招新活动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吹嘘与忽悠让我彻底丧失了辨别力。负责招新的每一位宣传者都在说：
　　在这个社团里你将遇到最好的朋友，你将拥有在大学里最美好的回忆，你将在这个舞台上充分地提升自己……
　　每一个都如此之好，无从下手。我便随意填了一张报名表。没想到鬼使神差地通过了面试，进入了CA会社编辑部。我一直不确定，关于那场问了我无数个问题的面试是否严格，我是一个合格者，还是仅仅用来充数的。
　　我是一个盲目的人，但是一旦一只脚踏进去，我绝对不会在另一只脚没进去的情况下，抽身出来。没有全身而退的习惯，只有鱼死网破。
　　这个规模不小的社团有五个部门，各司其职，协作配合，目的是在中外学生之间搭一座交流之桥。我们会有很多机会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这让我无比兴奋。我积极地参与每一场活动，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空暇时间有所着落，同时，我也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觉。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欢笑而欢笑，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而开心。直到现在，我都感激那些回忆，将欢声笑语嵌入了记忆里。那些记忆让我明白，很多快乐不需要深刻，简单和单纯也是珍贵的美好。
　　周三晚上，照例去活动室开会。社长布置完一些任务事宜后宣布：
　　一个月后将举办本年度最重要的活动——十周年晚会。此次晚会需要联系很多外国友人表演各式节目，此外还需要排演一段小品剧，由我们社团自己人出演。这个节目将是此次大赛的最大创意，需要着重下功夫。剧本已经发到了社团公用邮箱，大家回去查看后挑角色出演。
　　社长动员许久后，大家保持友好，微笑沉默。为了调动气氛，社长说道：
　　“最重要的角色是男女主角，剧本里的角色是一对小情侣。欧阳彬，没人挑男主的话，你得挑大梁啊。”
　　大家的目光纷纷朝向他，只见欧阳彬毫不闪躲推辞，落落大方地起身，向社长敬了一个率性的礼后爽快地回应道：“No problem！”
　　欧阳彬在社团里是很活泛开朗的人，他可以和社长配合地相当好，维持很好的气氛。我十分向往那样的性格，却常常感觉到无形之中有什么枷锁套在自己身上，无法突破。我一度认为，那个带着锁链，不会大笑不会大闹，任何时候都规规矩矩，彬彬有礼，沉默无趣的人才是我。
　　例会结束前，社长又吼了一句：“今天欧阳彬和林冉冉别忘记值班，整理下活动室哦。看看也就一周的时间，活动室乱成什么样子了。”
　　尔后，大家纷纷都散了。就我和他，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
　　我很难准确地描述我当时的感觉，值班表一直贴在墙上，在心底里我似乎一直都在期待着这一天。平日里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过多的接触。或者说，我和谁都保持点头之交的距离，除了雷蕾。
　　我似乎有点紧张，埋头整理文件，他摆放桌椅。空气里一度沉默，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平时那么活跃的一个人，这么尴尬的气氛下反而不说话。我抬头看向他，他虽然面部毫无表情，但眉头有点微皱。
　　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了？”
　　他看向我，“啊，没怎么呀。”嘴角微微上扬，他笑了笑。
　　他的笑可以融化掉我所有的戒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我突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夺过他手里的椅子笑着说道，“是桌椅太重搬不动吧，来来来，换我来。你去，整理文件去。”
　　他闪到一边杵着看我挪动桌椅，悠悠飘来一句：“哎，林冉冉，没看出来啊，平时文静乖巧的，原来是个汉子啊。”
　　“谁文静乖巧了，我一直是个汉子。”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我自己也很惊讶。我感受到自己逗笑了他。
　　我麻溜利索地搬了四五把椅子后，他耐不住了，抢了过来。“还是我来吧，你要是个汉子，把我置于何地。起开起开，我来。”
　　耐不过，我又乖乖回去继续整理文件。
　　没过多久，活动室里突然响起了音乐。那音乐是他用手机放的。我看向他，他有神明亮的眼睛也看向我：“听点音乐，你不会觉得吵吧？”
　　我连忙摇头，“不会，挺好的”。
　　充满律动的节奏填充了整间屋子，洒遍了每个角落。我们一直没再说话。那些音符像是空气里跳动的精灵，它们无色无味地隐身，却制造出很多的情绪、意蕴。整理任务并不重，我却手脚迟缓整理地很慢，同时我也感觉到欧阳彬也慢腾腾的。这不是我的误解错觉，是事实，他好像也不是很想离开。但我似乎可以肯定我们不想离开的原因一定不一样。直到无法一拖再拖，合上了门，他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着锁门，他突然问我，“你喜欢戳爷吗？”
　　我呆了几秒钟，愣在原地，尔后，说了一句让我无地自容，让他哑口无言的话：
　　“戳爷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