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都一饷》》辛恒

12、11

　　在晚会正式举办之前，我们再没见过面。我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借口避免与他相见，也可以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前或者滞后与社长碰面，交接工作任务，不影响社团的正常运行。鬼鬼祟祟，有时候像做贼。走在校园里，时常心惊胆战。偶然看到一个背影，同样的体格、同样的发型、相似的着装风格，我会一下子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直到断定那不是欧阳彬之后，才会放下心来。
　　仿佛患了病。无故地就很忧伤，以前的活力朝气都被消解，像个无助的木偶被神秘的力量提着走。课上的心慌意乱，不喜欢的课程一点都听不进去，我就直接逃掉，扎进图书馆里，可那个以往让我心神宁静的宝地也失去了效用。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能看手机，不能听到看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但耳机里总循环着戳爷的歌。大多数时候很平静，跑完步路上寥寥无人的时候，很想哭，但没有眼泪。很堵。我痛骂自己没出息。可越骂越没出息。
　　直到晚会前一天的晚上，我收到了他的消息：
　　“我在你宿舍楼下，出来一下吧。”
　　我该如何准确描述那时的感觉，有高兴——尽管我很久没搭理他，他还是会主动联系我；有生气——这个有女朋友的混蛋，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有激动——他找我到底做什么，已经是第二次了。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的回话框内反反复复折腾了许多次。
　　后来我终于发了过去：“我睡下了。有事吗？”
　　“你是猪吗，现在才七点，就睡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心里明明很忧伤，但找不到合适的语词表达忧伤。过了五分钟，我还是没有回复。不知如何回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干脆不回复。
　　这样很不礼貌，不回复消息的举动很傲慢，可我必须这样，我知道每次和他的接触都是一次荼毒。一会儿后，手机来了电话，不是语音通话，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接了起来：
　　“林冉冉，你真的睡了？”
　　是他，听了前三个字我就听出来是他，清丽又干脆的声音，很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你出来我就告诉你。穿好衣服出来吧，我等你。”
　　他还真等，迫不得已我才说了实话：“我不在宿舍，在教室自习，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正好，教学楼那边离电影院近，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电话号码是他在CA会社内部成员通讯录上找到的，通讯录最初就是由公关部制作。这没什么。可事实是，他是大学里给我打电话的第一人。父母、老师、同学之间的联系都是□□微信，微信□□。给我打电话除了他几乎只有快递员。
　　然后我们去看了电影。我觉得自己很傻，可我问不出更傻的话。类似于，你有女朋友还约我一起看电影，是几个意思？类似于，为什么不找别的女孩子非找我？类似于，你到底是个怎样的混蛋？我问不出口。
　　那是部视觉效果很不错的3D电影，霍比特人系列。我看到无数的石头、箭矢、火把砸向我，听到无数的呐喊声、咆哮声、哭泣声……可从头到尾我不知道这部电影在讲什么。
　　我好像很紧张，脑海里回旋着无数问不出的问题，放映室里无数的人头、旋转扭射的灯光、环绕音质的各种声响，让我头昏脑涨。我在大家大笑的时候，哭了出来。没有哭出声，但是泪珠滴到了手上。我匆忙掩饰着擦掉。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来看电影，我这是在做什么究竟？
　　神奇的是，我没有中途落跑，居然挨到了影片结束。我不知道那股让我待下去的动力是什么，似乎是珍惜他坐在我右手边的机会。回去的路上，他兴高采烈地回味影片里一些很好的细节，他一个人说得头头是道，我微笑着沉默。
　　“你觉得不好看吗？”
　　“没有。挺好的。”
　　“你好像兴致并不高。”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然后我们沉默地走。
　　“林冉冉，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啊最近？”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躲你”
　　“很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欧阳彬就那么风轻云淡地说着这样的话，我的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旋。
　　“想”这个字难道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他这么问什么意思呢。如果有些人做事不计后果，那么说话不顾别人的感受也就很正常了。我没回话，他继续说：
　　“感觉好久没见你了，自从上次集体排演完，你好像就……消失了？”
　　“没有吧。可能是因为我最近有点忙。”
　　“嗨，那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躲着我呢，哈哈哈”
　　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松呢，怎么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呢？于是我试探着问：“你女朋友知道你大晚上出来看电影吗？”
　　“知道啊”
　　“知道是和我一起看吗？”
　　“知道啊”
　　“她一点儿不生气？没反应？”
　　“她看电影比我勤快多了，她也经常出去看的”
　　“异地恋原来还可以这样谈，你们也是厉害”
　　“离得远，没办法”
　　“是高中同学？”
　　“没错，同桌”
　　“你追的她？”
　　他点头。
　　“我很好奇，你怎么追的”
　　他笑笑没说话，停了会儿，他说，“明天是我生日，我喊了几个同学一起聚聚，你来吗”
　　“原来你是射手座？怪不得”
　　“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也是射手”忍了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继续说“你觉得你花心吗？大家都说射手座是花心的”
　　“没有找到真爱的人都是花心的，这和星座没关系”
　　“强词夺理，明明是在为自己的花心辩解”
　　“喂，我哪里花心了？你哪里看到我花心了？我很专情的好不好”
　　花心的人都不觉得自己花心。这个话题谈不下去，我沉默不言。我知道欧阳彬心眼儿不坏，可是我终究没法断定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世故，他知道什么样的场合下该说什么样的话；他成熟，他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该做什么样的事。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不让别人难堪，同时也维护好自己的利益。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呢。
　　“到底去不去？”好像被我说花心，他生气了。这个问句里有股子气恼的劲儿。
　　不巧，我也是个不吃硬的主儿，我气嘟嘟地说：“不去！”
　　夜幕里橘黄的路灯散发着桂花的香气，白色和粉色的夹竹桃在光影下扑朔。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看电影是浓情蜜意的浪漫，而我却处于这样不合时宜的情境中。这样的拒绝脱口而出，我知道对他是一种伤害，可我真的不想再卷入他的世界里，我只想远离。
　　没想到的是，就那样安静地走了几步后，我听到他说，“你看我平时挺闹腾的，其实没几个真心朋友。我感觉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你不觉得吗？上了大学，很多时候有事情我也不会和女朋友讲，尤其是难过的时候。我觉得异地恋，能带给她的就是我很好，别担心。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全力应付好我的事情。你不去也没关系。但明天就正式演出了，我们还需要好好排练一次。”
　　我说，“不用了，台词我都烂熟于心了，没问题，放心吧”。
　　那一刻，我满脑子的念头是我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一点都不想和他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我故意加快步速走，只想马上逃离他，离开身边这个令人感动又让人憎恶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