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奈忧歌》幻箴

18、竹林听声

　　回到翠竹峰，九苓看见北辰凤坐在宫灯亭内，这次不是悠闲自在的喝茶，而是在……弹琴！

　　九苓震惊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师父除了讲究外在华丽的排场，居然还懂得陶冶情操。琴声听起来虽比不上竹林君，但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北辰凤觉察到有人，弹琴的动作停顿，抬头，目光在九苓身上打量，微微一笑，取出折扇，恢复那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模样，“很好，小九，你果然没让为师失望。” 朝她伸出白皙的左手。

　　九苓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北辰凤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想尽快还完欠为师的债么，那颗夜明珠价值不菲，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上，为师就吃亏一些，一颗夜明珠可抵你们两人的二十万两，如何？”

　　九苓怔了怔，假如是刚上山那会，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交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想这么快就下山，她还想跟北辰凤多学些法术，将来出师也可以教给乐园的孩子们，话说归真派门规中没有本门仙术不可外传这一条吧。

　　她悄悄将那颗夜明珠捏紧，满脸带着谄媚的笑容，“师父不是说过，让我们以劳动来抵债，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北辰凤:“为师这完全都是为你好。看你归心似箭，平时修炼要花一半心担心欠债的问题，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照这样下去，对你有害无益。”

　　九苓斩钉截铁道:“师父，弟子早就想清楚了，倘若还不起，就一辈子待在翠竹山，陪您打发时间。经过这次历练，弟子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如今这世道，唯有强者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师父说的没错，弟子决定从今天起，就跟师父学习其他对敌术法，将来学习二师伯，锄强扶弱，为苍生奔走。”

　　北辰凤眼中渐渐闪现出笑意，收回手，“既然你有这份心，君子成人之美，为师又岂能让你的愿望落空？”

　　九苓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忽悠过去了，“师父，您刚才弹的很好，都快比得上二师伯了，一首曲子都还没弹完，怎么不继续弹了？”

　　北辰凤合上扇子，轻轻地在她头顶上一敲，“要真能和二师兄相提并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行了，溜须拍马的精力省省吧，这次下山你也累了，先回屋休息吧。”

　　两人说话时，幻湫已经悄悄离开。九苓微微躬身，正要离开，北辰凤忽然道:“说到弹琴，上次因为收过路费你不是没去参加二师兄的琴论课吗，我们归真派对音律这方面非常重视，等下为师去找二师兄，术法之事暂时推后，你先学琴吧，哦对了，你会弹琴吗？”

　　九苓想说会，可又怕他当场考验，只得摇头:“不会。师父，弟子五音不全，能不能选择放弃？弟子愚钝，怕二师伯受不了弟子。”

　　北辰凤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为师现在就上山。”

　　“师父……”九苓连忙喊道，北辰凤已经往山顶方向飞走了。无奈，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好奇怪，一路上没看见灵香，估计又出去玩了。

　　刚走到房间门口，北辰凤就传音告诉她，二师伯已经答应教她弹琴。这让九苓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身心俱无力，躺在床上，忽然后悔留下来了。她是真的不想学弹琴啊！

　　为了给二师伯留下个好印象，第二天天没亮九苓就起床，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带了两壶君子酒上山。

　　来到山顶，太阳正好从东边升起，淡黄色的光辉穿透竹林，洒在地毯似的竹叶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九苓在竹林外来回徘徊许久，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走进竹林。

　　这条路她这段时间多次走过，轻车熟路，很快来到竹屋前的院子。竹林君就坐在玉树下，正在看书。九苓停下，不敢进去。

　　过了许久，竹林君从书中抬头，往她所在方向看了眼，淡淡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闻言，九苓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站在竹林君面前，犹豫半天，颤颤巍巍将两壶君子酒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头死死低着，嗫嚅着道:“这个给你。”

　　竹林君一言不发，目光重新放在手中书上。

　　九苓飞快地往他脸上瞄了一眼，估摸着还是解释一下为好，免得落下刻意讨好的嫌疑，“听人说，春秋时期孔夫子教学生，最低要求是每人送他十条腊肉，当作学费。二师伯特地抽时间教弟子弹琴，弟子过意不去，所以用酒代替学费，希望师伯笑纳。”

　　嵇康依旧没说话，看书看得很认真，九苓害怕自己打扰到他，干脆闭上嘴，不再说话。

　　早上竹林中十分清幽，四周除了风吹拂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什么也听不到。时间一点点流逝，九苓感觉腿都站麻了，看竹林君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感觉很失望，难道第一天竹林君是打算给她来个下马威？唉，何苦来哉，她向来服从管教，倘若真像她所想的那样，竹林君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竹林君已经看完手上的书，把书放在石桌上，拿起她带来的其中一壶酒，揭开封盖，仰头喝了一口，道:“你听到了什么？”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九苓被问蒙了，睁大眼睛，里面闪烁着迷茫，“什么？”

　　竹林君喝完酒，很有耐心，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多了几个字，“站在此地，你听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不过九苓不敢犹豫，立即道:“风吹竹叶声，还有……师伯您喝酒的声音。”

　　嵇康没说话，接连不断地喝酒，很快一壶酒已经被他喝完。九苓看见他起身，去竹屋中将琴取出，横放在石桌上，他本人则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修长的十指放在晶莹的琴弦上，开始缓缓拨动。

　　清幽的琴声如同此刻的风，轻轻自九苓面上抚过，就像一位二八少女柔嫩无骨的手一样，拨动了她内心深处的琴弦，她浑身一颤。

　　这首曲子比较短暂，一曲终了，嵇康看向她，“这次又听到了什么？”九苓尚未完全回神，迷茫答道:“琴声，很好听的琴声。”

　　“你可以下山了。”嵇康说完，拿起装满酒的那个酒壶，走进竹屋。

　　九苓的心独自在晨风中凌乱不堪。

　　回到珠玉殿，九苓本想告诉师父，她资质不行，被二师伯直接扫地下山。可一走进大殿，就看见北辰凤满脸带笑的脸，他说:“刚为师问二师兄了，你今天表现还不错，继续努力，相信以二师兄的能力，你很快就能变成横扫琴术界的第二人。”九苓听完，惊呆了！她居然没被嫌弃，忽然想起自己带去的那两壶君子酒，看来是酒拯救了她，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竹林君既然喝了她带去的酒，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第二日九苓依旧带着两壶酒，踏着黎明前的黑暗上山。竹林君仍然没教她弹琴，问了和昨天一样的问题，站在院子里，她听到了什么，九苓的回答和昨天相差无几，风吹竹叶声，偶尔能听到鸟叫声，还有琴声，不过经过她仔细倾听，居然听到了竹叶落地的声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产生的幻觉，她的听觉不可能有那么灵敏。

　　接下来几天，都和第一天一样，竹林君问问题，她回答问题，就这样，半个多月过去，直到有一天，九苓突然顿悟。

　　这半个月，她将自己能听见不能听见的答案都告诉了竹林君，对方依旧不满意，她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心思，这次在回答他问题前，九苓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望着没有一朵白云湛蓝的天穹，忽然间宛如醍醐灌顶，竹林君虽然一直在问她听见了什么，而她顺着这个方向，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他究竟想让她听什么？她大着胆子，说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什么都没听见。”

　　当时竹林君正在喝她酿制的酒，闻言，手稍微停顿了下，在九苓眼中他一直冷峻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一些，竹林君进屋拿出一本琴谱给她，“这是我最近写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

　　这一次，九苓并没有感觉到惊讶，镇定自若，接过琴谱，朝对方行了一礼，离开竹林。

　　她已经摸准竹林君的心思，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或许在他看来，她已经具备练琴的资格，所以才将琴谱给她。

　　九苓觉得，她应该努力一下，至少不能让师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