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Your唯

13、第 13 章

　　洛金玉在他娘坟前跪了约一个时辰，还是沈无疾怕他跪坏了腿，强把他拉了起来。

　　果然，洛金玉腿都麻了，站也站不稳。

　　沈无疾搀着他，叹道：“你这呆子。”

　　洛金玉神色怔怔，半晌才低声嘶哑道：“回去吧，别过了门禁。”

　　“这倒不要紧，咱家在呢，便是半夜里要进城，谁又敢置喙半声？只是看你太悲恸，怕身子又出毛病，还是今儿先回去，待你情绪安稳些，身子再好些，咱们再来。”沈无疾柔声劝道。

　　沈无疾将洛金玉送回府里，安顿着去休息了，出了门，跟在身后的西风急忙小声问：“如何？”

　　沈无疾面无表情地瞥他：“什么如何？”

　　“干爹与干娘一路上氛围如何？”西风笑弯了眼睛问。

　　“你去上坟能喜笑颜开有说有笑？”沈无疾不耐烦地问。

　　西风干笑了一声。

　　沈无疾想起件事儿，道：“你去库房里把彭祖小印找出来，送他那儿去，他喜欢这个。往后你没事儿就从库房里挑点儿东西送他那儿去，他若主动想要什么，你只管给他，若是家里没有的，你也先说有，私下里赶紧告诉咱家，咱家去弄。”

　　西风面露艳羡：“您对干娘可再好不过了！”

　　“少在这儿拍马屁！别的没见你学会多少，哄人倒是有一套！嘴上功夫在咱家这儿省着，利索点儿干事儿去！”沈无疾嘴里斥责，眼尾眉梢却带着笑意，满怀温柔地回头去望洛金玉的屋子。

　　第二天，沈无疾就笑不出来了。

　　他进宫轮值，晌午时候听得府里传来消息：洛金玉浑身滚烫，不省人事，曹御医说是昨儿大悲大恸了一场，令寒邪再度入体了。

　　沈无疾忙就要赶着回府，偏偏皇上叫人来召唤他，他不得不先去听皇帝与内阁那些人东拉西扯了大半日，直至傍晚才得空抽身，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马还没到沈府门口，沈无疾已飞身掠去，落在家门口，拔腿一路奔跑到洛金玉的屋里，见那冤家躺在床上，像张纸似的单薄，白着脸，含糊地说着胡话。

　　“金玉！金玉！你别吓唬咱家！”沈无疾惶惶地叫着，扑过去握住他的手，可要心疼死了！

　　西风在旁不安地道：“干娘好像梦到了老夫人，一直在叫娘。会不会是昨日去墓园里冲撞了邪祟？”

　　“哪儿来邪祟！这世上只有装神弄鬼！”沈无疾断然道。

　　他从不信这世上的神鬼之说。

　　若有神，何至于让曹国忠那样的奸贼横行多年？可见没有。

　　就算有，这神也不是庇佑人的，那么，就算有，又何必信！

　　至于鬼，就更好说了。若这世上有鬼，曹国忠早就被他害死的万千冤魂索命了，哪里还要等他沈无疾来动手！

　　西风又担忧道：“可是——”

　　“曹御医怎么说？”沈无疾问。

　　“曹御医开了药，午后熬了，好容易喂了一碗进去。他说今天夜里干娘若能退烧，便没有大碍，若不能，恐怕——恐怕烧坏脑子，变成傻子。”

　　“我看他曹阡陌才是傻子！他人呢？！”沈无疾怒道。

　　“在厨房里盯着熬药呢。干爹，曹御医尽心了，您可别在这当头得罪大夫，否则受苦的还不是干娘？”西风劝道。

　　沈无疾深深呼吸：“咱家是那种看不清形势的人吗？”

　　西风暗道，平日里自然不是，谁不说你惯会见风使舵，可事涉干娘，你哪里还是原本的你。

　　这话西风不敢说出来，只道：“儿子也只是随口说说。”

　　“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你去瞧瞧曹御医那有什么要帮忙的，跟他说，药材无需给咱家省着用，要什么奇花异草都尽管开口，便是琼浆玉露、灵芝蟠桃，咱家都有的是法子弄来！只一条，咱家要洛金玉完好无损地醒来！他若成了傻子，咱家就把你们都变成傻子，陪他傻！”沈无疾道。

　　“是！儿子明白！”说完，西风便匆匆地跑了。

　　沈无疾注视着病痛中闭眼呻|吟的洛金玉，心仿佛被人狠狠揪成一团，越发握紧了洛金玉的手，柔声道：“别怕，金玉，咱家在这儿呢。”

　　洛金玉低声道：“娘……娘……”

　　见洛金玉如此模样，沈无疾不由责怪起自己来。

　　他暗道，若非咱家当初瞻前顾后，何至于令洛金玉在牢狱中过了三年！何至于会令洛金玉的身子骨弱成这样！

　　只是那时他说到底也只是曹国忠的干儿子之一，曹国忠虽对他偏爱些，却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区区洛金玉而去得罪君太尉。不仅不愿意，姓曹的还暗地里拆了沈无疾搭救洛金玉的台子，警告沈无疾别给他惹麻烦。

　　后来，沈无疾虽联手喻首辅等扳倒了曹国忠，无奈君太尉是一艘船上的，且局势诡谲多变，他仍一时不能搭救洛金玉。直到如今新皇登基，他才把人捞了出来。

　　想及此，沈无疾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与君太尉的这笔帐可有得清算……

　　洛金玉在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屋里烛光闪烁，窗外黑漆漆的。他听到呼吸声，低眼看去，不由得一怔。

　　沈无疾仍穿着在宫中当值的衣裳，只摘了帽，就这样坐在床畔的脚踏上，趴着床沿，握着洛金玉的手，睡着了。

　　洛金玉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刚动了动，沈无疾的手便握得更紧，在睡梦中含糊地安抚：“没事儿，咱家在这儿，别怕……”

　　洛金玉无措地望着他，心中很是复杂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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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喜可贺！洛金玉没烧成傻子，他醒了！
　　——这只是曹御医和西风等人的想法。

　　至于沈无疾，他怀疑洛金玉其实还是烧成了一个傻子。

　　——若非如此，洛金玉醒来后为何一直用脉脉不得语的眼神望着咱家？为何总是对着咱家欲言又止？

　　沈无疾警惕非常，令曹御医详细查看洛金玉的身体，尤其是脑子。

　　曹御医不得已再为洛金玉望闻问切了一番，勉强凑出一帖看似全是珍贵草药，其实吃完了于人体没啥好处也没啥坏处的保健药方，这才得以暂且摆脱沈公公对自己百年家传医术的质疑目光，与西风躲在厨房里熬药。

　　曹御医欲言又止。

　　西风向来机灵，见曹御医如此神色，心中了然，安抚道：“无需管他。”

　　“可公公他——他与洛公子——唉。事关洛公子时，公公都是这样吗？”曹御医问。

　　西风断然承认：“正是如此！”

　　曹御医不由感慨：“公公当真是个痴情种啊。”

　　西风赞同地点头。

　　“那公公会否有朝一日让我给他看——”曹御医话说到一半，低眼看药罐。

　　西风没听懂，问：“看什么？”

　　“没什么。”

　　“你明明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曹御医摇着头，心中无比担忧。

　　——看这形势，沈公公若有朝一日让我帮他寻回阳之术，可如何是好！这我可无能为力！

　　可沈公公又是这样无理取闹之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