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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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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底有一方池塘,池内夏莲才露嫩绿尖角,此时氤氲着晨雾,若隐若现间,恍若天境瑶池。
池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虽佩着面纱,气质卓绝。女子伸展四肢,扭腰抬腿,不知道在做什么。本来有些滑稽的动作,由她做来,到显得浑然天成,赏心悦目起来。
“仙女姐姐。”远处跑来一个衣着破漏的孩子,头发蓬乱,脸上沾满了尘灰,像是路边的乞丐。
“呀,小乖。”白皎皎低头,擦去孩子脸上的尘灰,正是昨天路上遇见的小乞丐。“你真的找来了呀。”她昨天和小乖说,以后想吃糖就来万花楼找她,没想到一早就来了,肯定是饿坏了。
“姐姐,这个给你。”孩子的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叠的千纸鹤,还用用碳灰点了眼睛,十分精致。
白皎皎弯腰,接过纸鹤,笑弯了眼睛:“真漂亮,谢谢小乖。”
“姐姐,阿妈说,好人有好报。姐姐一一定会很好很好的。”小乖踮起脚,在白皎皎耳边轻声道,语气似乎有些哽咽。说完,便抬起光噜噜的小脚丫子,飞也似地跑了。
白皎皎抚着腰间空了的钱袋,望着小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道:
“公子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肯现身”
穆兆云从桑树后踱步而出,笑道:“皎皎姑娘眼神不错。”
还真不是她眼神好。每次男主接近,系统都会有提示音,想不知道都难。而且,早在她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提示音就响了。
“黄公子来得可真早,进店坐坐”
“他偷了你的钱袋,怎么不追”穆兆云走近一步,却并不入门。“还是说,你故意把荷包别在腰间,等他来偷?”哪有人一大早将钱袋别在腰上,不买东西,在门口瞎逛的。
“胡说什么呢。”白皎皎转身,正要进门,手腕却被穆兆云死死捏住。白皎皎蹙眉:“公子这是做什么?”
“你这样做,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白皎皎一愣,才知道,他说的是小乖。
“不会的。小乖是个好孩子。绝不会有下一次。”
穆兆云眯起眼睛,不可置否:“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白皎皎秀眉微蹙,气道“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偷呢?如果百姓安居乐业,哪里又有这许多乞儿呢?”
穆兆云一震。这些贵族眼里肮脏的,不堪的乞儿,都是哪里来的呢?十年前的战争,江山易主,皇都平白多出许多难民,流离失所,便成了今天的乞儿。
白皎皎灵光一现,突然有了注意。小乖就是楚禾小时候,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穆兆云早点赏识楚禾,早点把他纳入麾下。这样,小乖不用过流离失所的日子,穆兆云能早点丰满自己的羽翼,不至于落到穷途末路,那或许,剧情的走向就能改变。
白皎皎又来了性质,道:“我与公子打个赌如何?”
“哦”
“我赌小乖定有难言之隐。”一袋油纸包的糖,一个饿怕了的小乞丐,不可能一晚上吃完。不是家里人口太多,就是拿去换了钱,必有急用。
“赌筹”
“若公子输了,便需满足皎皎一个愿望。若皎皎输了,自当满足公子的一个愿望。”
“呵,一言为定。”
小乖停在一堵阴暗的墙后的窄巷,巷子极窄,无门,只能容纳小孩。他稳了稳呼吸,拆开钱袋,颤抖着倒出碎银,小嘴里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碎银。不一会儿,小乖的肩膀耷拉下来,似乎有些失望。
白皎皎一早装好的荷包,银钱不多,找得很碎,不至于为他惹来祸端,但也足够他十日的饭食。
穆兆云回头,望向白皎皎,玩笑道“怎么办,他嫌银子少呢。”
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孩子警觉地四处张望。颤颤巍巍地将银子装好,藏在襟袋里,拐出了小巷。
白皎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随便说话。二人又继续跟上。
“糖葫芦诶,又圆又亮的糖葫芦诶。”路上有卖糖葫芦的街贩,小乖和白皎皎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穆兆云心中好笑,心道,你昨天不是才吃过吗?
小乖一脸艳羡的看了看红艳艳的糖葫芦。他还没有尝过糖葫芦,阿嬷说,是酸酸甜甜的,他想,剩饭也是酸酸的,再加上点白菜梗的甜,他大底也算吃过了,没什么好羡慕的。
小乖并没有买糖葫芦,白皎皎有些讶异。糖葫芦很便宜的,一小块碎银就够买好几个了,看这孩子神色,分明是很想吃的样子。
一路上,遇到烧饼摊子,包子铺,糖水摊,草鞋摊子,小乖一概不买,约摸走了几条街后,进了一家明畅畅的铺子,老远就能闻到纷杂的草药气味,原来是药店。
“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店不赊账,怎么又来了”
小乖小心翼翼从怀着掏出钱袋,递给掌柜。
“哟,还挺沉。”掌柜看了眼荷包,嗤笑道“偷来的”毕竟年纪小,心智稚嫩一些,小乖并没有更换钱袋,白皎皎用的不是什么精致的钱袋,但干净整洁,布料比小乞丐的衣料尚好些。
小乖低头,小手紧紧搅着衣料,明显是紧张。
“呵,偷就偷吧。这年头,有生意还能不做老样子,给你抓两副吧。”
“放了灵芝还是鹿角,只够两副,这个奸商。”白皎皎在暗处跺脚。穆兆云觉得好笑,便在她耳边低语。“青釉瓷的八角桌,可值千金”
这是在说她敲诈徐康那小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炮灰原来是另一个炮灰徐丞相的儿子。男主一心想要搞徐相,徐相的儿子被人讹了,他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好了,药抓好了。拿去……”
“嗯,谢谢老板。”
“嘿嘿,下次再来啊!”哪有药店欢迎下次再来的,这不是咒人家吗?白皎皎看了店名,方木匾额上龙飞凤舞,上书“回春堂”三个大字。东大街的回春堂,她记住了。
二人跟着小乖一路前行,走至一间破败的寺庙。寺庙蛛网密结,尘灰烟缭,显然是废弃已久了。庙中只一尊破败的铜像,佛头处却全全空缺,只留一个碗大的口子,形似无头夜叉。不说佛光普照,反倒是阴森恐怖。
“阿嬷!”小乖不觉得恐怖,一路走得欢畅。角落里,铺着潮湿发霉的草垛,还有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子。上面躺着一个面如土灰的老妪,想必正是他口中是“阿嬷”。
“阿嬷,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小乖扬起手中的药袋,仰头笑到“喝了药,阿嬷的病就能好了。”
“看到没,我说小乖是个好孩子吧。”白皎皎回头,笑弯了眉眼。
穆兆云一愣,旋即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顾念:有吗?可能是太紧张了,怕崩人设啊。毕竟,白皎皎就是苦大仇深的设定啊。】
“啪。”清脆的一声耳刮子,白皎皎震惊地看向老妪。“你哪儿来的钱抓药,咳咳咳,说啊。”药袋落在地上,小乖的笑容消失了,小手捂住火辣辣的脸,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跪下,你跪下。”老妪越说越激动,浑身颤抖,拿起手边的柴草抽打小乖,眼里却不可遏制地溢出泪水:“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
“别打了,钱是我给小乖的。”门外走进一个白衣女子,佩着面纱,气质卓绝,正是白皎皎。穆兆云无奈,只得跟着现身。
白皎皎从怀中掏出一个纸鹤,对老妪说:“小乖为我折了些纸鹤,这是我给小乖的报酬。您千万别误会了。”
原本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朦胧了眼睛。小乖哽咽道:“姐姐……”原来姐姐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的。
“白皎皎用袖子擦去了小乖的泪痕,摸了摸小乖的头顶,温柔道:“小乖,去帮阿嬷把药煎了。”
“嗯!”小乖从地上捡起药包,排去了尘灰,急急朝后院的火炉跑去。
据“这位病重的老妪所言,小乖父母双亡,从小由奶奶带大,她正是小乖的祖母。
她家世代住在盛京,本来日子不错。小乖的父亲新婚不久便被军队召走,和许多征夫一样,战死在沙场。母亲得知死讯,生下他后,抑郁而亡。只留她一人和小乖相依为命。因为征战,家里几亩田产早就被充公充军。战乱年岁,房比米贱,她为了生活,便把房产贱卖了,尚且混口饭吃。
不是她说,这前朝还真不怎么样。这么个征兵法,不亡国才怪。
穆兆云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一时间竟百感交集。他所能听到的从来说父皇的凯旋,百姓的赞颂。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细致入微的,战争带来的创痛。战争正是父皇带来的。十年前,他和小乖不过一样的年纪。
电光火石间,一道精光闪过。
十年前,十年前。文政八年到盛元一年,施新政,法定土地房产一应不可变卖……。
“喂,想什么呢?”青石板的窄巷,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白皎皎叫了穆兆云几声,却不得回应。“那个,你觉得,小乖这孩子怎么样?”
她走在后头,看不见穆兆云凝重的神色。她试探着询问男主对楚禾的印象,期望男主能早点栽培楚禾。
白皎皎步子一滞,鼻子撞上一堵墙。穆兆云突然止住脚步。
只说了四个字:“离他远点。”
为什么啊?看表情,不太喜欢的样子。她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说出口。不然,显得太刻意了。
四顾无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口,穆兆云才开了口:“你赢了,说说你的愿望。”
对了,还有这茬,她都给忘了。顾念内心眼珠一转,旋即有了主意,拉起穆兆云的手,道:“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