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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二十章 世路艰险哪堪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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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羡急得快跳脚了,一边胡乱转悠一边嚷:“怎么可能没看见,两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你说没看见!我还特地交代了又交代不要再添乱,简直是没长耳朵!”
烟悦打魅奴房里出来,手中带着一张信纸,波澜不惊的美眸淡看着燕羡:“走了。”
燕羡几步上前抢过纸:“去哪儿了!”烟悦并未答他,轻叹口气喃喃道:“我倒开始喜欢她了。”藕色衣裙便飘出了院落。
燕羡闷头看着那一行行隽秀的字迹,纸张上犹有点点泪痕——
凉生:
这两年来,我们的日子就像那河面上漂泊的浮萍,无根无基,无法决定自己去向哪里;待到我们都奋力地长出根来,却只顾彼此纠缠,再也无法触及河底。
在北烈皇宫的时候,我每夜看着静悄悄的庭院,看着守夜的宫人偷偷地打着盹,再强自挺起腰板站直,觉得那是这世上最累人的地方。离开皇宫,再一路漂泊,看着战争中的百姓流离失所,孩童饥饿的啼哭,看着战场上士兵临死的哀嚎,看着烈玄站在最高处孤独的身影,却发现,若要往苦处说了去,这世间,竟没个不受苦的人。我们都错了,人在世上,从来就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活着,也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到最好,这便够了。听了羡儿一席话,我才如梦初醒,我们的一己之私,造成了多少人的痛苦。你我都不是什么圣人,却也从来不是能对罪恶一笑置之的人,我们都太任性,跟烈寂有什么区别?烈寂有烈寂的苦,却带来了北烈多少生灵涂炭,我们呢?
我们没什么苦的,先皇要和亲是为了南齐更好,夫人将我替了暖生是情非得已,换做谁不会这么做?我从来就没怪过老爷和夫人,他们却最终因我而死。听到燕羡说暖生疯了的时候,我心底的痛那么的清清楚楚,暖生那样可爱活泼,她满心向往的不过是自由自在、活蹦乱跳的平淡生活,正如我们向往在一起一样。我不敢想象她此刻的模样,更不敢面对。
忽然间我明白了,所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并不完全对,所谓掌握在自己手中,仅仅是在上天规划好的既定模式中做到最好而已。很多时候,我们拗不过命。我们该认命了,认命或许也是一种智慧,一种美德。
现在的你,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仰仗你而活,如若不能走上高位,后果不堪设想。我在你身边,只会让你分神,而走上高位的你,也早已不是我曾经爱过的那个凉生了。我们都已回不到曾经。我现在真的很懂得夫人的苦心,当初夫人与我说:“凉生终究是要走上官场的人,魅奴你与凉生我并不反对,但你肯定不能是正室。”当时的我多么的不满这句话,现在才知晓,这原本该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凉生,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你背去那一身罪名,我孑然一人,死不足惜,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们的过错。
原谅我最后一次任性。烟悦是个好姑娘,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
今别离,君保重。
魅奴
燕羡疯了一样冲到军营去寻到凉生,凉生看着那单薄的纸张脸色苍白如纸,燕羡涕泪俱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她的!”凉生还未及反应过来,就听外面小兵急匆匆冲进营帐内:“报,丞相,出大事了!皇上突然发下皇榜,说什么仁暖公主为夺北烈皇位,擅自用南齐军队,设计谋害南齐忠良、破坏北烈与南齐友好,现已由北烈玄帝交与齐国,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等候处斩!边城城门大开,城主亲自来迎我们了,手捧着皇上圣旨,说,丞相为公主所害,现要迎回去。”
凉生跌坐在紫檀椅内,手中薄纸抖然飘落,俊目中的哀伤让天地失色:“魅奴……”
魅奴一路被押解往京师回,凉生一党两位将军解甲归田,凉生仍坐着丞相位,只是被削战时给的兵权,凉生一党因为齐雨晴下嫁的关系,对于齐止隐来说,算是皇亲国戚,也是重要的左膀右臂,双方有了魅奴架起的退路,权力制衡,朝堂上一派祥和。
魅奴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留给凉生,一封从街道上重金买来北烈鹰鹫送至齐止隐、齐雨晴,还有一封,塞进了小若怀里,让小若回北烈送给玄帝和烈冰。
夜凉如水,已是四月的温暖天,魅奴庆幸着不是寒冬腊月,只盖这一层草,便足够了。此刻的她,独自一人缩在牢房的角落,看着几只老鼠互相咬着尾巴轻笑出声:“你们倒也自在,我平生头一回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却要跟你们这一对脏兮兮的老鼠蹲在一处,真便宜你们了。”边说着边拾起草棒将老鼠惊散:“再咬我的草床可就没法儿睡了。”说罢又兀自轻笑。不一会儿牢头提着饭桶而来,一股馊味随之传来,牢头胡乱舀了一勺扣在碗里扔下一句:“明儿个就到京师了,处斩的前夜会有好饭吃的。”刚便走开了。刚被打散的老鼠都飞快地往饭碗奔去,魅奴又拾起草棒打开去,端起碗来刚要挑几片菜叶塞进嘴里,却闻见了熟悉的墨香和麝香味,魅奴心里一个咯噔——馊饭味闻多了也会出幻觉?可那两股气味却仍旧真真切切、越来越浓。
魅奴端着馊饭碗转过身去,却看见那两抹熟悉的身影正并列站在几步开外的牢房门前,看着一双凤目、一双深眸盯着她毫不遮掩的哀伤与思念,她局促地扔下了碗,又抹了抹脏兮兮的裙角上怎么也抹不平的褶皱,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插着几根稻草在头上代替簪子挽着头发,忙又抬手拔了去,却放下了一头柔黄的发。魅奴依稀看见,那二人的眼角似乎都有些湿意。
“你们,怎的会一起来?”魅奴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是雀跃的。
“战事已毕,北烈出使南齐,送烈冰公主和亲,我们商量好此地汇合。”凉生的声音,有些压抑。
魅奴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冰妹妹要嫁给谁?”
“不像你担心的那样,冰妹要自己选驸马,齐止隐收了冰妹为义妹,南齐的皇亲国戚均是摩拳擦掌,燕羡已经作好准备了。你,也不担心担心你自己。”玄帝上前一步,那牢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抚上了魅奴脏兮兮的脸,用袖口轻轻擦着:“瘦得快不成人形了。”
凉生扭过头对外压低声音命道:“带进来。”两个侍卫便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子扔进了牢房内,玄帝脱下大氅将魅奴裹住,打横抱起便要往外走,魅奴乱踢了开来:“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看你再乱踢,她死有余辜,本就是个死囚,不用担心!没人真见过仁暖公主什么样,你出嫁之时因不得宠一切从简,没有讲究排场,没外人认得你,倒是救了你。”玄帝无奈地抱紧怀中不安分又臭哄哄的人儿、
魅奴不再踢打,一把紧紧抱住玄帝,贪婪的嗅着那股麝香味嘤嘤哭泣,再也没了言语。
“就知道你也是个怕死的,看你再给朕胡闹,仔细你的皮!”玄帝宠溺地呵斥着,抬手将魅奴蹭乱的发理了理。
“可是齐雨晴认得我,她那么恨我,会放过我么?”魅奴忽而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了。”凉生凉凉地吐出这么一句:“我们现在才来将你换走,这段时间,就是在做打点善后,否则,不会拖到现在。”
三人不再拖沓,疾步出了牢房,玄帝一路抱着魅奴上了一辆马车,凉生却上了另一辆。玄帝落座后长叹一声:“总算把你救出来了……你的凉生此后便是齐雨晴真正的夫君,还封了侍妾烟悦,安安分分地做着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只要安分守己,此后便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是稍不安分,齐止隐兄妹便会拿了他的项上人头。你呢?你可安分了?魅奴,莫再无视朕了,朕也有底线的……朕的凤椅,还为你留着,朝中上下,还盼着他们英明勇敢睿智的皇后归来。”
两行清泪自魅奴眼角滑下,她紧紧地抱住玄帝的脖子,重重地点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