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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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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
浮士德x女博
(1)
博士接到通知的时候,她正在洗漱。
含糊不清地吐出泡沫,拧开水龙头,冷冰冰的水流淌过手背,她整根尾椎骨直窜过一阵激灵,终于清醒了点。
“龙门近卫局请我过去一趟?什么事。”
“……”
她皱着眉听了来人的说辞,一时有些不明就里,“才七点诶,我很困的。”随便洗了洗杯子,摆到架子上。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才行。陈sir。我这边罗德岛每天办公很忙的。”
“啧。”陈有点烦躁,但最终还是按耐着性子跟她小声解释,“我们抓了个整合运动。”
博士正踮脚把毛巾挂到杆上,胸口垂着的濡湿发尾还在滴水,在单薄衣领上洇开一片暗色。
她顿了顿,有些漫不经心,“那不是挺好。”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我们审不出东西。”
“哈?”
“……他口风很紧。”陈低头掸了掸衣服,轻描淡写道:“一句话也不肯说。哪怕是动刑。”
博士吃惊起来,“那喊我去有什么用呢?”
陈蹙了蹙眉,终于表现出她的不耐,“我怎么知道,罗德岛的Dr。是魏先生指名叫我来请你。”
言下之意,要不是上司的明确指示,她才懒得大清早赶来一趟罗德岛。
博士打了个哈欠,却挂上了笑容,“……行吧,我陪你去看看。不过我没那么大本事,撬得开整合运动的嘴。”
她随手在椅背上拎了件皱巴巴的外套,边往外走边回头跟陈说,“所以失败了可千万别记到我头上。”
“……好。”
陈临行前环顾了圈,这的确是个把熬夜当家常便饭、不修边幅的家伙待的房间。
四处散佚的资料,桌角岌岌可危的一摞书,马克杯里的浓咖啡喝了一半,已经冷透了,散发着古怪味道。电脑在待机,深蓝色的界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着,几张废纸揉成了一团,上面依稀写着潦草的文字,乱七八糟地丢在角落里。
——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年轻女孩儿的房间。
陈怔了怔,就听见对方懒洋洋的声音。
“再不来,我可就回去睡觉了噢。”
“来了来了。”陈应了句。
她匆匆瞥过一眼,就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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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你出去吧。”博士说。
陈单手叉着腰,“这家伙可是很危险的。你确定不需要我跟着吗?”
“陈警司,你在一边我发挥不出来。”博士表情真诚,“我相信你也不想这次审讯失败的,对吧。”
“嘁!”陈额角青筋跳了跳,转身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懒得管你!”
博士留在原地,似是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她快步踱到囚犯跟前立定,打量了一眼对方,哑了哑,“我见过你。”
“……”
“过得很惨啊。还被上刑了吧。”
她弯下腰,伸出指尖,小心碰了碰对方血肉模糊的小臂。脏兮兮的囚衣下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伤口外翻露出森森白骨,与碎裂布料黏连在一起。
有些化脓了。
这家伙的体温似乎天生很低,凉得她微微一颤,又收回了手。
两厢沉默。
“说句话呀。”她靠在将两人隔绝的铁质栏杆上,一手把玩着圆珠笔,有些意兴阑珊,“……我一个人说话有点无聊。反正也是被拉过来凑数的,我们罗德岛和龙门只是合作关系。你跟我说几句,我保证不告诉陈sir,好不好?”
“……”
得不到回答,博士叹了口气。
“浮士德。”
她准确念出对方的名字,“我想龙门……还不知道你是谁吧。”
悉悉索索。
墨绿色短发的少年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他面无表情,甚至是不为所动。
满眼写着‘那又怎样’的挑衅。
倒沉得住气。博士这回真是起了些兴趣,她稍稍打起精神,
“我知道你对自己无所谓,可如果我把梅菲斯特的消息透露给龙门呢。”
她兀自歪着头,张开五指,对准头顶那盏摇摇欲坠、昏暗的灯。灯光从她背面铺天盖地落下来,描摹出一个蜿蜒曲折的人形。
声音慢悠悠的,“你不想看到这种场面吧。”
半晌,浮士德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不知道他在哪。”
也许是很久没说话了,他嗓音嘶哑低沉,但博士无法忽视其中择人而噬的森冷。
他很笃定。
“看来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她面色不变。
伸出手,指尖轻佻穿过对方头顶的短发,捧住了他的半侧脸颊。于是他微微抬头,与靠在栏杆那头的少女对视。
“你不怕死吗。”他说,“我有无数种方法现在杀死你。”哪怕带着镣铐。
博士注视着他,突然笑起来。她笑容极度愉快,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矛盾气质在那张病态苍白的美丽面孔上浮现。
浮士德敏锐捕捉到她眼底的两簇烈烈火光,在厚重冰面下歇斯底里地翻搅。
比起此刻身为阶下囚的他,她更像一只被笼困住的断翼飞鸟。
“当然怕了。”她说。
那一瞬间,浮士德却奇迹般读懂了那个眼神。
若飞鸟挣脱不出囚笼,就干脆同归于尽吧。
——她在渴望死亡。
他想。
(2)
这件事是个小小的浪花儿,在两个人的生命中轻飘飘掀起一瞬波澜,就看似过去了。
博士偶尔想起那次情绪外露,只觉得几分懊恼。明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坐以待毙,甚至被龙门抓住说不定也是个局,她居然向敌人袒露了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啊啊,真是糟糕。
果然,不久后就收到了浮士德独自一人越狱,里应外合攻陷整个龙门的消息。现在想来,他当时说能杀了她,应该不是什么假话。
……那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她?
明明,他们也是敌人。
(3)
所以博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和浮士德有第二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可能的话,她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
可偏偏事与愿违。
她棋差一招,兵败被俘。
被梅菲斯特捏着下巴抬起头来的时候,余光瞥到了他身后那道墨绿的、融入黑暗的影子。
“……哈……整合运动……”她断断续续喘着气,漏出挑衅的气音。
梅菲斯特果然被激怒,他暴怒捏紧手杖一挥,如同高高在上的国王发号施令,向囚犯尽情倾泻无名怒火,
“浮士德,把她那张讨人厌的嘴巴打烂!”
“……”没有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
一向乖顺、言听计从的影子此刻却沉默了。他抬起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眼地上狼狈的俘虏,“……她还有价值。”
梅菲斯特惊诧地瞪大双眼,“不——”似乎在为他难得的忤逆震惊。
“……塔露拉说过的,你忘了么。”
骤然听闻那个名字,像开启了什么开关,梅菲斯特变得烦躁,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塔露拉姐姐……”
他恼恨地瞪了博士一眼,似乎想用眼神就将这个讨厌的人千刀万剐。不情不愿开口道:“浮士德!你帮我审讯她,弄死了也没事!”
说罢也懒得再施舍她一眼,扶着手杖,领着他的一众手下们匆匆离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剩下两个人。
自始至终沉默着的少年终于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他除了说那两句话,其余时间都像是根本不存在的透明人。
那双靴子在她面前站定。
“你看起来很狼狈。”
博士啐了口,“为什么拦着他。”
浮士德微微弯下腰,和躺在地上的博士视线相对,她瞥见对方那对冷漠的墨绿宝石般的瞳孔。
漂亮极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你在激怒梅菲斯特。你一心求死。”他垂下眼帘,像蝴蝶扑扇着收拢翅膀,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可我偏偏——不想让你得逞。”他说。
博士惊怒,正欲爬起来,“你!”
“老实点。”
浮士德手中的弩箭蓦地对准她的额头,那根锋利箭尾在昏暗光线中,依旧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见博士后退一步,他才收起来,“弩箭不长眼,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做出这种攻击性的——”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已经身手敏捷地提着小刀刺了过来。
他脸色不变,源石技艺在周身无声起落,下一瞬间,博士往前踉跄扑倒,竟然刺了个空。
“嘁!”她脸上不见失望,只又啐了口。
浮士德在她眼前显现出来,歪着头,声音几分疑惑,“……你就这么渴求死亡吗?”
“哈——”
好像他说了什么极为惹人发笑的话,引得这个形容狼狈的少女在此刻嘶嘶冷笑,“你不是心里明白得很吗?浮士德。我当然想死,我受够了被人关在牢笼中,锁在保险箱里,作为脆弱易碎的珍宝——”
“——我厌倦了。”
她满脸是血与尘灰,神色无端压抑,如山雨欲来时的阴沉天色,“捧在高处,捧在云端。不让人触碰,也不得脱身。”
浮士德的回应是长久沉默。
久到她几乎以为对方凝固成了一尊塑像。她张了张口,却见塑像先动了,“你……”
“我……?”她神色恹恹,“怎么?”
“留下吧。”半晌,他说,“笼子……已经碎了。”
“你可以……一直留在这。”
博士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猛抬眼,却撞进一潭深邃的墨绿潭水中。
此刻他在注视着她。
眼底,并无玩笑意味。
“你——”
漫长的缄默中,她望着浮士德,想笑,也以为自己在笑,一抬手,却摸到了满脸冰凉。
……是久违的眼泪。
苦的,咸的。
「深谙他的冷漠,最终得窥她的疯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