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万里》三井洁

2、篮球少女与吉他男孩

　　001
　　我对Z君，算是一见钟情吧。
　　我们就读于浙江万里学院。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只是专业不同。Z君原名张嘉恒，音乐学院大才子，一直都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那会我们全校女生会给男神们打分，评出个前十名，他永远是排名第一二位的那个。而他之后的一炮而红，更让他常年占据已毕业的榜单首位。
　　我与他本无交集，直到那一天……
　　大概是大一学期末吧，我翘了晚自习，一个人在学校里瞎逛。走着走着，忽然在冷清的花园一角，听到吉他声弹唱。
　　“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从前，回到最原始的我，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错。如果有一天我离你遥远，不能再和你相约……”
　　他开口的一瞬间，丝毫不夸张，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怎么说呢……有一种被击中心脏的感觉，他的音色，实在是太过特别，是男生中少有的，清脆的气泡音，干净透明，偶尔又带有一些沧桑的故事感。凭声而论，正在唱歌的这个男生，一定是个拥有特别纯净灵魂的人吧。
　　那时，我与他就隔着一堵墙。
　　想见他的念头愈发强烈。
　　我轻声轻脚绕到墙边，不至于被他发现。温暖的灯光下，他穿着一套白T牛仔裤与一双小白鞋，纤细修长的双手不停在吉他琴弦上跳跃。
　　灯光照射在他身上，那一刻，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他。

　　之后的三个月，我对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想要回忆什么场景，就越是抓不住，就跟做梦一样。直到某一天，我完全忘记了他的脸。

　　002
　　“你怕不怕我没有认出你？”
　　“不怕。”
　　“要是我没有认出你，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故事了你晓得伐啦？你懂不懂其中的厉害之处啊！”
　　“我的颜，不是你过目就可以忘得……”
　　跟我认识久了，他好像也变得越来越不要脸了。

　　关于这个话题，我们说的是那一次，我们俩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那是在学校的“十佳歌手”海选现场。
　　“我那会想着那个吉他少年也许也会来参加比赛，就无比勇敢地报名了，谁知道……”
　　人人都在紧张备战，而我更多关注在找人这件事上。可我找遍了所有在场的男同学，居然没有一个像是他的。曾经立下的“见到他一定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誓言，不攻自破。
　　“那时候我就在想，哦原来我没那么喜欢你爸爸啊。”
　　羊羊瞥了正在翻白眼的Z君一眼，兴致勃勃地问我：“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唱完就出去了呀。”
　　“屁，你是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跑了吧……”
　　这人怎么总是爱戳穿我！！！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不过的确，我从小就是心理素质极其不好的那一类人，考试前必睡不好，就算去春游都能让我兴奋到整晚失眠。我胆子很小，又内向，让我在几百号人面前唱歌？？？开什么玩笑……
　　轮到我之前，我早已迈起偷偷摸摸的步伐，一头猛扎向那明亮的大门。“砰”地一声，眼前的吉他摔落在地，眼前的男人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心爱的吉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蹲在那，还在继续检查地上破损的吉他，一听我说话，抬头见我的眼神中都略带几分杀气。
　　“我真没看见你……”
　　他还是没有说话。
　　“你的吉他还好吗？”我也蹲下来，想要近距离查看他吉他的伤势。谁知手指刚触碰之际，他就猛地将吉他从我面前抽走。
　　“不要碰我的吉他！”语气凌厉，吓得我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你TM这么凶干嘛！！！老子不认怂！！！
　　“那个……多少钱，我赔你。”
　　他很不可思议地望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我的宝贝吉他是无价之宝，你居然用世俗的用金钱来衡量它？？？”
　　“不用了。”他捧起吉他，往赛场走去。
　　其实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可我不是没义气的那种人。“喂，要不要帮你借个吉他？”他依旧默不作声。
　　“下面有请10号，夏洁。”
　　重复几遍以后，我不情不愿上台了。我知道我的实力，远远不及晋级，心中的不自信，自然让我无法放声高歌。结局呢，就是海选都没通过。
　　结束后，我将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给了那人就麻利离开了。刚到门口，自动玻璃门关上的那几秒内，我见到台上的他，那一束灯光，那熟悉的音色，就算没有吉他，那个人……
　　等等……是……他？

　　003
　　自从对他一见钟情后，我的脑海中早已预演了无数种见面方式，尽管我还是没能找到一种好方法，能更容易让他记住我。
　　撞坏了他心爱的吉他，也的确让他记住我了……
　　他应该很生气吧，都没联系我要修理费。

　　“那张纸啊？放在吉他箱里，莫名其妙就没了。”
　　我们同时想到了什么。他又翻出那架老吉他，晃了两下，就见一张纸条从共鸣箱内滑落。他将纸条拿出，上面写着：“夏洁，国贸126,157XXXXXXXX”
　　……
　　……
　　他把纸条当宝贝一般：“可得收好了，这是证据。”
　　“什么证据？”
　　“你先追我的证据。”
　　我学起他的套路，刻意抿出笑容，虽然没有酒窝，多少也有点威慑力吧。
　　他看了我一眼：“别笑了，你笑起来可真难看。”
　　“张嘉恒，给你3秒，在我面前消失。1……2……”3字还未出口，他就给了我一个紧紧的后背抱。
　　“放手。”
　　“我不。”
　　我俩不断重复这俩句话。
　　此时一头小羊路过，给了我们一个“你们都成熟点吧”的眼神。

　　004
　　关于“到底是谁先追谁”，我俩总是得不出一个标准结论。的确是我先喜欢他，可也是他先撩的我！
　　大二那年的台风天比平常都来得晚了些，十月初依旧频繁。照惯例，万里又被大水淹了，水几乎没过膝盖。雨是停了，人人都卷起裤角，轻装踱步而行，我却好死不死，手上拎一大袋东西回寝室。结果就是，踩中水中的一块石头，我失去平衡了。
　　想着一会全身湿透，该如何如何羞愧回寝室。却发现我的背后，结结实实地撞到人的胸肌上，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的胸。
　　我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温暖，他的心跳。在那男人双手将我恢复平衡后，我无法相信，居然又是他，你们说缘分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失去意识几秒以后，他见我没点表示，先行离开了。我立即追了上去。
　　“谢谢！”
　　“没必要。只是不想你弄湿我的吉他……”

　　“当时怎么想的！你听听看，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了：“是吗？我还说过这样的话呢……”
　　我有些生气：“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一下子来劲了：“这我记得！不要碰我的吉他！”表情居然还有些小骄傲。
　　“瞧把你能的……羊羊，妈妈跟你单过吧……”

　　005
　　“你曾放弃过喜欢他吗？”
　　当然有过这念头，可我不曾真正放弃。
　　我见过他夺冠“十佳歌手”，仅用一首歌的时间俘获台下所有迷妹。在那一刻，我真的清楚明白的认识到，他与我之距离，一个是天，一个是地。那个闪闪发光的他，是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跟我有交集的。他就是为音乐而生的，而我，再努力也无法向他靠近。
　　“为什么不干脆放弃了呢？”
　　可能因为，我是个篮球手吧，篮球手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说起我与篮球的渊源，最早就是因为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王治郅，我们亲切称他为大郅。喜欢看球的都知道，大郅对于中国篮球的影响力，他是我们的追风少年，他是中国篮球界进入NBA的第一人，他是八一王朝的基石之一。
　　我大二的时候，正巧有机会参加CBA八一志愿者，就自然报名了。而那一年，正是大郅的退役之年。
　　退役那晚，大郅曾说：“谢谢大家陪我到最后，向每一个有篮球梦想的人致敬。”
　　也感谢你，让我爱上篮球，让我铭记篮球给我带来的激情、梦想与一切。而这也改变了我的一生。

　　006
　　“什么时候开始学打球的？”
　　自从我喜欢上他以后。我也想像他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让我的人生留下遗憾。
　　我加入商院女篮，参加一年一届的体育文化节，我每天都会努力训练，就算我是万年替补、饮水机管理员、场均“零分小姐”。
　　我从不知道，那一份喜欢会给我带来那么大的动力。

　　“就是这么凑巧，我的琴房就在篮球馆旁边。”
　　自从我发现这一点后，每天都会刻意到边上练球，偶尔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偷偷听他唱歌。有时候手上无聊，就会耍球练手感，一个不小心，砸到了琴房大门。幸亏我跑得快，不然一定被他发现。
　　整整一个月，除了上课，吃饭，睡觉，想他，我几乎全将时间花在了练球上。我对自己进行了长期的魔鬼训练，并硬性要求自己：每天要投进50个罚篮，各个位置定点投篮10个，基础运球外加体能训练，我成为室友口中的“训练狂魔”。
　　一天晚上，商院女篮全体在操场拉练。蛙跳过后，我整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直到下一次训练。
　　那天天气不错，我正一瘸一拐往室外球场走去，忽然看到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男人的身影。是他。
　　他见着我，依旧面无表情，往球场边的阿姨处，买了一瓶冰水，与我擦肩而过。
　　“好好的怎么瘸了？”
　　我好像听见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到细微。

　　“我当时可能单相思到得了失心疯吧，居然能听见他说话……”
　　“不然你以为我没事去那买水干嘛？”

　　007
　　那一晚，体育文化节女篮半决赛。
　　商院女篮vs物流女篮。
　　传说物流学院有一个小后卫叫晶晶，个子不高，却是浙江省大学生女篮联赛的MVP，脚步美轮美奂，飘逸的打法，实力已经偏向于一般男生以上。外加一个将近一米8的中锋钟婕，当时的物流女篮被认为是无敌的存在。
　　仅仅一节的时间，我们女篮就集体哑火，以2：20的艰难比分结束第一节。这对于一直坐在替补席上的我，无疑是难受的。
　　“你们怎么想的，这样就轻松放弃了吗？”教练怒吼着。
　　不，我不想。
　　“那就给我，防守！拼命防守！别给我想有的没的！”
　　第二节，我被换上场了。轻装上阵的我，在场上努力防守、进攻，尽管没有得分。
　　一次全场防守，我被中锋钟婕撞倒在地，我明显感觉到，膝盖在地板上摩擦滚动的声响，而我并没有故作矫情，马上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防守。也许是见到我在防守端的那股子拼劲，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发现，队友们的眼神中都有了丝丝血性。
　　在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下，商院最终只输了14分，少输当赢嘛，已经是意外中的惊喜了。
　　而我未曾注意，二楼看台上，有三个男生正在悄悄盯着场上的一切。

　　008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大三末，Z君向我表白时，我曾这样问过他。
　　“因为你傻。”
　　“？？？哪傻了……”
　　“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女生，为了打球，拼到不顾身体，这不傻？”
　　“这点我承认……”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你是因为我打球才喜欢上我的？”
　　“算是吧。”他带我来到琴房，拉我坐下，“那天晚上是不是磨破皮了？”
　　“哪天？”
　　“你们女篮半决赛……打物流……”
　　我仔细回想一年前的事：“哦~是啊~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呀！”
　　“不是。更早。”
　　“啊？”
　　“有个小傻子，每天在我写歌的时候烦我，篮球抛来抛去的，我也没瞎呢……怎么会看不见？”
　　“那不是我，我可不傻。”
　　“行，不是你……”他缓缓打开钢琴盖，“唱首歌给你听。”
　　我乖巧坐好。
　　前奏刚开始，我就听出来了，就是让我忘不了的那首歌。
　　“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从前，回到最原始的我，你是否会觉得我不错。
　　如果有一天，我离你遥远，不能再和你相约，你是否会发现我已经说再见。
　　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当你喝可乐当你吵。
　　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
　　想你想你，也能成为嗜好。
　　当你说今天的烦恼，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对你说，却害怕都说错，
　　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他望着我，浅浅一笑，露出他那一对迷人的小酒窝。
　　他的酒窝里应该没有酒吧，可我却醉得像条狗。
　　他又唱了一遍：“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答案。
　　“好啦，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