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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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六年立春
凛冬已过，天气转暖，柳条已经抽枝，干枯了一冬的枝条开始泛绿，从远眺成片的鹅黄，看的人心情大好。长安的昆明池一带，因赏景游玩聚集了众多人家，来往的车马循规只在驰道两旁行驶，寻常人家不坐车舆而乘马车或牛车，征羌侯府的车舆放在其中出挑得很，五辆车舆连成一线经驰道两旁缓缓而行，前三辆轺车里是世子来定与其下属等人，后两辆辎车里坐着平氏长公主和来欣县主以及蝶翎亭主。
车上条件有限，无法摆下棋盘，看书又晃得紧，路上无可做之事的蝶翎挽着来欣县主的胳膊问：“阿娘，这昆明池什么来头，竟能引如此多人家赶着去踏春的？”
来欣县主道：“这里可有学问了，最早有奇闻，讲武帝元狩元年时，张骞出使大夏国时曾目睹有人在交易蜀郡出产的布帛，邛（音同“穷”）都的竹杖，但是当时我大汉并没有与大夏有直接的贸易往来，张骞询问得知，原是在邛都往西两千里处有一国，名为身毒国，若是能开通与蜀中的道路，以后出使各地就会很方便。于是武帝就派人去寻找身毒国，但是派出的使者都被昆明国给拦截了，因此没能到达身毒国查探究竟。武帝大怒，欲要征讨昆明国，得知昆明国擅水战，且有一滇池作练兵处，故仿照滇池在长安建造了一处相同的池子取名为昆明池以作水上练习，只是后来，中原少有水战，这昆明池慢慢地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变成一处供人观赏泛舟游乐的地方了。”
蝶翎听得入神，听完良久不能反应过来，两只杏眼空空地，没有任何波澜。来欣县主见她这呆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虚推了女儿一下道：“你这丫头，怎的傻了？”
反应过来的蝶翎道：“只是想世人竟如此糟蹋这么严肃的地方，当真是暴殄天物了，我听了觉得可惜。” 来欣县主道：“何言糟蹋一说？只是不作练兵一事罢了，这周边引水灌田，通连河道哪一个不是依仗着昆明湖？” 蝶翎：“是女儿狭隘了。”语毕低头不再多言。
车舆驶入昆明湖旁边的树林里，前方不远能看到湖水粼粼，岸边有三两成群的孩童在嬉闹。征羌侯府一干人下了车，几名家仆在前头引着世子来定率先走进了附近的别馆中，平氏长公主随后，年仅10岁的小世子来虎回过头冲着蝶翎作了个鬼脸，两颊酒窝深陷道：“阿姐，你走快些！快些！那些老妪爬得像龟，你不能像她们那样，老气横秋的没一点趣儿！”这孩子梳着两个童子髻，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还漾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不由得让人想起酒酿圆子来，兴许是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个头也不甚挺拔，从小就圆墩墩的，所以取了名字叫来虎。别看他看外表可爱近人，耍起驴来连他阿爹都要哄上两句，活似个小祖宗样。
蝶翎因着在外面，又有阿娘在身边，不好作出过分活泼的举动，可才11的女孩家并非毫无顽皮之心，便只克制着向来虎深深地瞪了一眼。
出发时才日轮将起之际，加上车马一路行驶，现下太阳已上了三尺竿头接近午时了，蝶翎坐在别馆的窗前看着湖中的垂钓翁，似乎与书中描述的不太相同。家宴繁琐，别馆内已经是熙攘嘈杂，世子来定和平氏长公主坐于堂上，小世子来虎坐于他们的右手边，其次是来欣县主，来欣县主右侧空着的位置便是蝶翎应宴之处，方才借着更衣的由头躲了出来，此刻她正坐于别馆次室看着湖面发呆，雀儿端着盘点心走过来道：“亭主，您在宴上未进食，吃些粔籹吧。”
蝶翎眼珠一转对着雀儿道：“雀儿，不如我们这会儿出去看看吧，反正光天化日之下无人敢冒犯于我。” 雀儿一听忙搬出来欣县主来压她：“上次的事就瞒着县主，若是再遇上那事，我可就不替您提心吊胆地遮挡了，县主知晓了我可要受罚的。”
蝶翎才不吃她这一招：“少和我扮可怜，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便跳下了栏杆，往刚来的那片树林去了。雀儿没有蝶翎快，刚放下点心从正门出去追寻，就看见蝶翎闪身进了那林子，着急右不敢喊，怕惊扰了旁人，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昆明池畔树林
初值立春，树林虽密集却也没到能掩得住人影的地步，蝶翎老远就瞧见里面有两道暗影在里面鬼鬼祟祟地，心下生疑想：人家都巴不得在湖中作乐，这两人倒好，放着偌大的昆明湖不去看，偏偏跑来这刚抽了条的林子里来，想来做的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便靠近了些想窥探一番，若真是有人为非作歹也要早些发现为妙。
里面的人忙着鼓捣手头上的物件，分不出神来注意外面的动静。其中一人道：“那中原人口中所说的纸鸱真能帮我们传信给附近的暗兵营吗？” 另一人道：“总要试过了才知道。” 这二人口中的纸鸱即纸鸢，常用于军事以传报敌情，纸鸱的颜色有所不同，分红、绿、黄、白、黑五色，五色分别代表五行的火、木、土、金、水，以五行辨方向为南、中、东、西、北，几种颜色排列组合后形成的图案就可以向远处的人传递信息，也有上面只画了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和黄麟的，每一个神兽代表了一种阵法，仅仅用来确定敌军的作战方位和所采用的布军阵图。
其中一人道：“零昌王子，你拿着，我粘。” 零昌和牧仁正手忙脚乱地在准备着过后要放上去的纸鸱，长安有驻军，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出纸鸱在街上晃，只得听从狼莫的办法，拆分成几部分，到了昆明湖之后再粘合起来，不然，就凭长安军的戒严，他们想过巡查都难。
蝶翎躲到他们背后不远处蹲着，侧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怪树林稠密，将声音折去许多，断断续续地也听不大真切，依稀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纸鸱，刚想凑近点听个仔细，只觉肩膀被人按了一下，回过头看到一张圆乎乎的脸，两个大酒窝浓浓地旋着，方才还坐在世子旁边啃猪蹄的来虎出现在眼前，可吓了蝶翎一跳，待来虎出声说话之前忙捂住他的嘴，虚声道：“别出声，被发现就遭了。” 来虎点了点头拽下了蝶翎的手，也虚声道：“我就看你跑了出来，那雀儿跑得没我快，半天没跟上来，就说你们平日里少学那些个老妪，腿脚慢得很。” 蝶翎气道：“嫌我们慢，那你还总跟着我们这些腿脚慢的做什么，这没什么好事，你还是别跟过来的好。” 来虎见蝶翎显出了愠色忙讨好道：“好阿姐，宴上那些个规矩，也没个像样的人，这里便只有你能同我玩上一玩，你别扔下我，我不说你慢了。” 蝶翎气笑了，刚想戳来虎的酒窝就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两个人。
抬头看了一眼想：真是冤家路窄。
零昌语气里充满了戏谑道：“亭主，好久不见，身体可安康？” 牧仁在旁边倒是认真行了个汉人的常礼。
蝶翎见今日的阿郎脱下了厚重的楚巴，只穿着白茧绸镶锦缎齐腰勒规，一袭白绸洗尽尘埃，比起之前的稚气张扬，更显的英武沉稳了许多。见他竟还能这般守礼尊称她一声亭主，他先开了口也使得氛围没那么尴尬，但也听出了他并不相符的语气，蝶翎先是冲牧仁笑着回了礼，然后看向零昌道：“旁人都只奔着那湖去，你们怎么偏来这处？”
零昌有意挡了挡身后零碎的物件，道：“我生性寡淡，不愿与那随波逐流之人争一二落脚地。” 蝶翎知道他有意遮挡着什么，便给来虎使了个颜色，来虎也注意到了零昌他们身后的物件，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跑过去将那刚粘上一半的木架提了起来道：“阿姐，你看他们在玩什么好东西？”
牧仁要去抢夺却被零昌给拉住，零昌不紧不慢地走到蝶翎近处，道：“这东西名叫纸鸱，可乘风而翔，很是有趣，亭主要不要和我们试试看？”零昌心里一番算计：蝶翎和那个小胖子这般年岁，往常在府里娇生惯养的，尚未见识过战事，更别说进军营中看到这物件，故不可能知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方才拉住牧仁装作不要紧的样子。转念一想他们私下偷跑出来定是来寻趣儿的，也必不敢多作声张，便想哄骗他们一起帮忙粘这纸鸱，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旁人对蝶翎这身份也会忌惮几分，对他们这事也多了个遮掩的，当真是一举两得。
蝶翎听了道：“我见闻书中有说过春秋时期的鲁班削木竹以制成鹊，可以飞三天不落，你这物件可与那相关？” 零昌一听不得了，她竟知晓木鸢的事，素闻汉人不允许女子进学，就算有念过书的也无非是会多写些个字，读读三从四德作罢，她倒是不同那些蠢物，会读些史书，有些让人刮目相看，遂摆正了心思，不敢过于怠慢并谨言道：“与那不甚相同，这是纸鸱，要靠人来牵引方能翱翔天际，并不能如那木鸢一般飞上三天。” 蝶翎没有零昌心中那些个弯弯绕，听他一说也有了些兴致，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抿了抿唇道：“愿意一试。” 来虎也来了兴致，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在了地上道：“你且说要作什么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