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时光》z明亮

1、回忆

　　虽叫明亮，但我的小时候过得有些黑暗。或许，一个懦弱的开始便注定了一个懦弱的性格。
　　爸爸比妈妈大上十多岁，是爸爸在外省打工时认识的。谁都曾年轻过，年轻时做事总有冲动不顾后果的时候。那时，外婆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是妈妈却始终坚持，就这样两人也没有办过结婚证便一起同居一起生活。后来，便有了我和妹妹。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有那么单纯简单就好了，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的。爸爸并不是一个勤劳上进的人，在一起久了就暴露了好吃懒做的本性，他总是沉溺于打牌也无心上班，妈妈跟他一起生活久了之后矛盾也特别多，两人经常吵架经常打架也是常事。
　　毫不夸张的说，幼年的我甚至亲眼见过他们打架的时候爸爸扯住妈妈的头发往墙上撞，也见过他们一吵架就摔家里的东西，打架甚至动起刀子。我记得为数不多的例子就是他们吵架时喜欢摔东西，妈妈尤其爱摔碗。小时候怕我吃饭把碗打坏便给我单独准备了一个铁碗，当时妈妈摔碗的时候由于摔不坏它，甚至还要找一个榔头来敲坏它。再有一次，爸爸出去打牌半夜回家，他敲门妈妈并不开门，后来开了门之后想不到直接向爸爸扔出去了一把水果刀，幸好没有伤到人。
　　谁又能知道当初拼死拼活要在一起的人会变成一个一见面就厌恶的人呢。我想，也不一定都是年轻小姑娘容易上当受骗的缘故吧。
　　后面的事就不难想象了。妈妈由于受不了爸爸，不知是气的还是真的，别人都说她疯了。有次，她想带上我和妹妹离开，本来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也走了，可是，或许碍于她以后不好嫁人的缘故吧，她决定把我和妹妹送回来，在一个出租车上，她流着泪对同样满脸泪水的我说：“我要去赚钱，等我挣钱了就回来接你们。”接着，她又给了我们一个电话号码说：“你们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再然后塞了十块钱给我和妹妹。那个时候的一块钱对我们来说都还是笔巨款呢。
　　就这样，我和妹妹被送了回去。爸爸也问过我们知不知道她去哪了。我们，确实也不知道。那时只有几岁的我有时候特别想妈妈，一想眼泪就一直不停地流。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就拿起那十块钱的巨款去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但是电话系统的提示音告诉我这是一个空号。
　　能想象吗，就是这样一个几岁的孩子，在公用电话面前反复打了好多次那个电话号码，每次都被告知是空号。
　　那是我记事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欺骗，也是我被遗弃的证据。那时的自己，就是那么无助，和小朋友玩着玩着的时候都会不经意间哭起来，他们倒不会嘲笑我没有妈妈，只是在背地里商量着说我没有妈妈，多让着我一点。
　　那时候的我想极了妈妈的时候就一直哭一直哭，一边哭一边怨恨，有时也和妹妹一起抱着哭。长大后，我倒是没什么怨恨了，可能更能懂得妈妈那个时候的无奈和绝望了吧。
　　由于没有妈妈的照顾，爸爸决定把我们俩黑户带回他的老家，交给他的弟弟也就是我们的叔父照顾，而他自己又外出打工，或许是真的打工吧。
　　来到叔父家，便意味着我和妹妹寄人篱下的生活正式开始。叔父家有一个比我大五六岁的儿子，不知是重男轻女还是我们是寄住人口的缘故，我们的生活过得有些委屈。
　　那个时候我刚上小学，因为爸妈并没有办理结婚证，所以我并没有户口，也就是一个黑户。叔父找了点关系送我到学校读小学三年级，和他的儿子一个学校，不过哥哥在读初中。
　　刚去到新班级的时候，因为我是外省回来的，所以我听不懂老师讲话也听不懂同学讲话。或许是童年生活几经受创，我的性格就特别内向，特别胆小也特别自卑。所以我小学时经常被同学欺负，小学生能有多懂事呢。
　　记忆中有几个高大美丽的女生经常会让我帮她们跑腿，帮她们去小卖部买东西。有一次快上课了，她们给了我五角钱让我去小卖部买一种辣条，我飞快地跑到小卖部，找了好久都没有她们说的那种东西，于是就只能随便买了一包辣条回来。她们看见后十分不满，要让我还钱给她们，可是我哪里有钱，我只能飞快地再次跑到小卖部，气喘吁吁地对阿姨说那是我帮同学买的东西，买错了她们不要，可以把钱退我吗？许是阿姨看我可怜，便把钱退给我了。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滋味，眼泪实在忍不住往外掉，我乖乖的拿上钱还给了那几个女生，她们拿到钱之后还在那一直嘲笑我。而那时懦弱的我就只能一直哭一直哭。换到现在，我可能当场就把辣条扯开，直接倒在她们脸上。
　　有一次在扫地的时候，我踏踏实实地扫着地，也没有招惹任何人，突然有个男生就拿起扫把打我，我当时就哭了起来，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哭是最没有用的做法，而眼泪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是那时的我受了委屈就只会哭，也不会跟老师家人告状，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
　　放学后，走上一个多小时回到叔父的家里也就是我寄人篱下的地方。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妹妹又太小不懂事，所以太多的事情我都一人承受，慢慢养成了内敛的性格。回家之后我要学着烧柴锅煮饭，学着炒菜，学着去地里干各种农活，学着去做各种家务。我知道，在别人家里就必须得乖一点，只有这样才能有好脸色看。每次看到大自己几岁的哥哥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每次看到哥哥随随便便就能成为家人中心的时候，每次看到哥哥买新衣服的时候，每次看到哥哥吃好吃零食的时候，我都好羡慕好羡慕，是真的好羡慕。可是，那个人不是我不是妹妹。
　　后来，我慢慢活成了大人想要的样子，我慢慢变成了那个所谓别人家的孩子，邻里的人都说我有礼貌说我懂事说我学习好，可是，我偶尔也想活得轻松一点。
　　因为叔父家离学校远，走路得走一个多小时。虽然哥哥有一辆自行车，但是他不愿意载我，可能是怕被同学看见有这样一个妹妹觉得丢脸吧。学校远所以中午饭就只能在学校里吃，有时候会因为把钱弄丢了，或者哥哥的一些原因所以没有中午饭吃，有时候自己又嘴馋忍不住买了五角钱的零食导致钱不够也没有饭吃。就这样小小年纪的我过着一顿饱一顿饿的日子。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一天，班主任老师要让我们上交户口本统计资料。可我，是一个黑户，我没有户口。那天回家我也没敢跟叔父他们讲，但事实证明这样并不能蒙混过关，三两天之后，班主任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恶狠狠地对我说，让你带个户口本几天都带不来，接着用手拎住我的耳朵，让我给家长打电话叫家长送过来。这时候的我又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跟班主任老师说，我没有户口，我没有户口。班主任老师惊讶地看着我，又看我哭得那么伤心便让我回教室了。
　　后来，班主任老师联系了我的叔父。那段时间我可能才成为了家里的焦点，是作为一个黑户的焦点。叔父他们也焦头烂额，因为如果没有户口，小学三年级的我便不能上学了。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叔父托人找了关系，然后花了两千块钱帮我上了户口，又花了几百块钱请人吃饭。自此以后，我就是一个有户口的人了，再也不是黑户了；自此以后，我的名字又多了一个，叫二千，因为我是花了2000块钱才有了一个户口的人。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下子到了放暑假的时间。回到家里，我依旧每天在地里帮家人干活，踩着一张小板凳在灶台上烧锅煮饭。有时候看着哥哥什么也不用做的时候还是会很伤心，还是会觉得很不公平，还是会很无助很委屈地哭，但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学会一个人躲着悄悄地哭，在角落里或在被子里，眼泪被我控制得多好啊，哭泣的时候还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不发出丝毫的抽泣声，甚至还能尽力用正常的声音跟他们说话，不被大人发现我哭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懂事，我不让他们发现我哭了不是因为怕他们担心，而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哭，觉得我哭不吉利。一次哥哥欺负了我，把我的手弄得很疼很疼，我当时就哭了，可是家人并没有责骂他的意思，反而一个劲儿地数落我小气，然后转身跟哥哥说，她小气得很，你以后少跟她玩。自此以后，我便尽力忍着不在他们的面前哭，而是一直忍着一直忍着，慢慢地我变得越来越隐忍，心事也越来越重。我的心门也绝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打开，防范之心也越来越严重。
　　就这样，我的小学生活一直伴随着欺辱和委屈度过。像学校里老师要求买资料，回家跟叔父要钱的时候总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们又骂我，所以那时候我最喜欢家里来客人了，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我问他们要资料的钱，他们会碍于面子不会多说我什么，给我就是了。再像哥哥总是欺负我，把我的碗扔进牛圈的那个粪坑里，我虽然又气又委屈，甚至想冲上去打死他，可我知道我打不过他。我只能默默地留着泪把自己的碗捞起来，然后反复洗反复洗干净，继续用它吃饭，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一个人躲进被子里偷偷地猛烈地哭泣。
　　说到吃饭，在学校那顿我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会没有饭吃，但是有一次我敢肯定是我哥哥把我的钱偷了。可是，告状有用吗，他们只会说我污蔑，只会说是我自己贪吃拿去买零食了。那天早上，其实我已经醒了，但是还没有起床。我隐约听见有人走进了我住的地方，然后小声翻着，这一系列的举动被我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我没有说。起床之后一摸衣服口袋，发现钱果然没有了，这就意味着我这一天的午饭又泡汤了。
　　所以，每次我没有钱吃午饭的时候，我早上就会吃特别特别的多，下午放学回了家，中午饭没有吃再加上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就会特别特别饿，我就会吃很多很多，这时候他们就会嫌弃我吃得多，说我吃得多又吃得慢。听他们这样说之后，我便不敢吃很多了，就是那种要添饭都得看他们脸色那种，吃少了就没事了吗？吃少了他们就会说我是在学校里吃零食吃多了，可是我想问，你们每天都给我零花钱吃零食了吗？并没有，这些话也深深地藏在心里。更为讽刺的是，饭是我煮的，吃多少得看他们脸色。不像其他幸福人家的孩子一样，我每天放学回来最要紧的事不是完成家庭作业，而是来到柴锅面前煮饭，吃过饭洗好碗之后，才能回房间躲在被子里拿起手电筒开始写作业，可就算是这样，我的学习成绩依然是优异，比那个养尊处优的哥哥的成绩好太多。
　　终于我上了初中，刚上初中的我依旧内向，这个时候妹妹也开始上起了学前班。妹妹读书所需要的户口是爸爸回来去给她上的。那个时候爸爸回来我们就特别高兴，他会给我们带点佩戴的小东西，或者带我们去买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新衣服。可是，他爱打牌的毛病依旧没有改变，他回来待的那几天就喜欢往茶馆跑，去茶馆打牌，我和妹妹也喜欢往茶馆跑，在那里想吃什么就可以拿，到时候爸爸会付钱。可是这样的前提是爸爸得赢钱，如果他输了他就只会怪我们去打扰到他了，赢了的话还会给我们再买点好吃的。
　　想起很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猫耳朵，爸爸去打牌的时候我总是会让他给我买猫耳朵，我就在家门口望啊望啊，看见他回来了便跑上前去迎接他，可是他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问他：“爸爸，我的猫耳朵呢？”
　　爸爸回答我：“卖猫耳朵的那个人死了”
　　可能小孩儿是真的好骗吧，大人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还一本正经地想卖猫耳朵那个人是怎么死了的，或许这就是孩子吧，一如既往地天真无邪，如果有人守护这份天真，或许我的童年要快乐许多吧。可是没有人守护我的这份天真，也没有人守护我，我是一个被妈妈遗弃，爸爸不管的孩子，只是可以继续活着的小孩罢了。
　　这就是我的童年，养成了我懦弱自卑极其内向性格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