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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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爬到第四层，房间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极了正常的塔楼，不再显得那么鬼气森森。
房间的窗户全部封着黑漆漆的窗纸，十七试探性地推了推木门，发现上面根本没上锁，更没有任何机关，稍稍花些力气就能推开门进入墓室里去。
真是情理之中，十七想，毕竟这里是张家自己的地盘，老祖宗们恐怕也不希望子孙后代折在自家祖坟的机关里。
十七拧亮手电筒，顺着走廊朝更深处走去。
张家等级森严，正是亏了这一点，才为她的寻找提供了巨大的方便－－从墓室的规模大小、装饰精美与否就能轻易确认前任族长所在的是哪一间。走了大约百米的距离，在走廊的正中位置，有一个房间的门突兀地半开着。它看起来足足比其余的房间大了三倍有余。
十七几乎立即就确认了那正是她要找的地方，并且在同一刻利落地灭掉了光源，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门口摸了过去，神经紧绷。
－－这扇房门是谁打开的？是什么人抢在她之前捷足先登？是不知所踪的张起灵，还是别的势力？可是正门上厚积的尘土分明证明她才是最近几个月以来第一个踏入这里的人。
十七在门口停下脚步，放轻呼吸，闭上双眼，以在最大程度上放大自己的听觉，她首先得确认有没有人藏在这里。
非常幸运，里面一片死寂，她恐怕是这里唯一一个喘气的活物。十七放松了肩膀，调亮电筒。这里的装潢真是要比其他房间富丽多了，连屋顶上的木雕都显得格外精美。正中央摆一口巨大的棺椁，盖子凄惨地翻扣在地上，地面上却没有半个脚印。
凑近看了看棺盖上面积着的灰尘，十七再次确定这伙人不是在最近这段时间来到这里的，这场盗墓行动恐怕是发生在十几年前那么久远了。
十七把电筒照进棺材里，那具骸骨上也厚积着尘土，用匕首拨开碎骨，能清晰地看到殉葬品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下面几近腐烂的被褥上。有几件殉葬品被潜入古楼的那拨人带走了，只剩下棉被上的印迹，其中那两个圆环状的印子在里面显得分外扎眼。
联想到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十七伸出手，在虚空中大致测量了一下那两个印子的大小。
没错了，她想，就是她曾经拼命寻找的那对沁血的玉镯。
盯着它们在棉被上印下的痕迹，十七突然对张起灵进入这里的目的有了新的猜测。
表面上，他是接受了霍老太太的委托，但十七了解他的行事方式，他一直是一个计划明朗的人，每一步行动都有很强的目的性，更何况，霍老太要调查的是霍玲的事情，他并不关心这个。
此时，一个关键人物的名字突然闪进十七的脑海，裘德考，那个美国人，他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长生的秘密，折射进入现实，他恐怕是最渴望得到镯子的人，也最有可能委托张起灵进入张家古楼为他取得它们。
然而这里的矛盾点也非常明显，棺椁里镯子摆放的位置空空如也，它们早就不在这里了，并且早在青铜门前，张起灵就已经秘密地拿到了镯子，他大可以直接把它们交给那个美国人。于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欺骗了裘德考。因此，裘德考的委托，也绝非他的真正目的。
那么原因似乎只剩下一个了，张家古楼之行，本质上是针对于“它”的计划。九门要的东西也根本不是什么玉镯，而是“它”的全盘灭亡。这场斗争已经持续得够久了，如果走到这一步，领导者认为已经迎来了决战一刻，那么古楼里的机关，绝对是最好的清算敌人的武器。
可是这儿有些不对，有一个地方不合理，十七皱紧了眉头，试图捕捉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但她失败了，楼下传来的细微声音立即攫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有其他人进入了古楼，现在应该刚刚攀上第二层。
十七慌忙退出房间，一面侧耳细听着他们的动静，一面调大光圈，四处寻找上到第五层的机关。
楼下这批人行动非常快，并不在某一层做多余的逗留。由于重重叠叠房间的阻隔，十七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那根装有机关的木柱，赶在同一刻，与楼下的另一拨队伍一起按下机关。
机括随之转动，十七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样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他们察觉到她的存在，尤其就这批人破解机关的速度而言，她猜测张起灵就在他们之间，于是她需要更加谨慎，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
第五层的陈设与第四层几乎完全相同，墓室一样排布整齐，走廊也是一样的漆黑幽长。
两层，大约两千个墓室，两千个有名有姓有资格完完整整葬入古楼的人物，更别提第三层顶上挂着的数不清的手冢，还有那些没有归入墓葬、流落在外的张家人，这个家族究竟在时间长河中屹立了多久，才能够如此庞大。十七对张家，对这个家族的恐惧再一次不可抗拒地加剧了。泱泱千年，张家渗透于每朝每代中，几乎在无形中把握了整个社会的发展，而渺小如她，竟然妄图反抗它吗？彼年不顾一切的逃离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勇气了吧！
她有些后悔了，十七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躲闪逃离尚且不及，她怎么敢、怎么敢回头直视它！
十七紧紧贴着墙壁，躲避恐慌的侵袭。她想起父亲，想起将她带到青铜门前的两个张家人的狰狞嘴脸，还有她的教习，他的神情模糊在长白山的漫天风雪中，对她大吼离开这里。
接着，他们的脸又幻化成别的什么人，吴三省、解当家，甚至还有那几具与她有着相同脸孔的尸体，戴上面具前她们一样在过自己鲜活的人生，如今却替她迈向死亡，更加可悲的是，她们也许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万籁俱寂，只剩下张起灵熟悉的面容，沉默而坚毅，可她又明明见过他脆弱到濒临崩溃的神态。
这些顺从、逃避、抗争，人在直面庞大的威胁时究竟会有几种姿态？而她，又该选择怎样的姿态？
她不敢决定，却又好像已经果决地做出了选择。
十七勉力找回几乎被恐惧击散的神智，踏进走廊，无论如何，首先应该忠于眼下的事情，她举高手电筒，开始寻找上到六层的机关。
渐渐地，十七发觉有些不对了，越来越多的灰尘跳跃在电筒的光晕中，这没道理，她敢保证自己的行动十分轻捷，绝不可能荡起这么多的尘土。很快，来自喉管与肺部的灼热感也慢慢蔓延开来，十七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感觉有铁锈味道在口中散开，鼻腔里也莫名刺痛非常。
粉末？粉末？！
操，她想起来了，那具白骨化的尸体，极具腐蚀性的物质。
楼下的动静几乎也在同一刻大了起来，队伍好像发生了骚动，脚步声从有序飞快地演变成一团杂乱。紧接着，十七听见他们开始迅速地放下阶梯，甚至通向五层的机关已经启动了。
没有时间了，她来不及再去找去往第六层的路了，十七只好躲在附近，计划在这个时候回归队伍。
人群的恐慌无序简直帮了大忙，以及还有防毒面具的帮助，十七很轻易地就混进了慌乱的队伍里。张起灵果然在其中，然而此时带队的却是霍仙姑，她被两个伙计搀扶着，看来这些粉末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损害。
最终一行人停在一面墙壁前，霍仙姑向张起灵指了指它，张起灵立即走上前去，用手指探过去，一扇小小的暗门顿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出去！”
前面有人招呼了一声，十七立即钻到前面，按照那个人指挥的，把里面的东西堆到门外。那都是些画轴、书法什么的，还有一些古籍，这些金贵东西可要比人怕腐蚀多了，不得不说，霍仙姑真是找到了一块救命的宝地。
十七跟着帮忙把它们扔到门外，借着同伴的光源，她注意到手边那堆古籍里有一本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西母国杂记》几个字。这本书对她应当有些用处，十七不着痕迹地把它藏进袖筒里。
很快，一屋子的东西被悉数清了出去，终于能够勉强容纳一整个队伍。这间密室着实有些太小太矮了，伙计们只能蹲坐下来，紧紧挤靠在一起。
“缝隙！缝隙里还有－－！”
那个年轻的男声甚至没有来得及喊完整句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十七看见他的身体痛苦地弓着，痉挛、颤抖，缩成一团。
霍老太已经被搀扶着坐在地板上，倚着墙壁，皮肤里透出死气的青白，她什么话也不说了，或许是强碱粉末的腐蚀让她难以开口，于是只剩下张起灵来主持大局。
“堵住缝隙！用布，或者蜡烛！”
人群很快行动起来，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塞进缝隙里去，然后再用融化的蜡油彻底封实。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都不知道机关会在什么时候停止，也不知道他们能够在强碱气体缓慢的渗入中支撑多久，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去想他们身上的补给足够多少天使用。绝望的阴影早已探入每个人的心脏深处。
十七躲回角落里，小心地把那本书藏在膝盖与身体之间，借着同伴电筒微弱的光亮悄悄翻阅着。
这本书并非什么正规传记，记载的大多是些民间流传的故事，有些叙述神乎其神，毫无参考价值，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足够全面，从耳熟能详的到从未听说的，真真假假，十七觉得它几乎记述了西王母国所有存在过的传说。
其中有一部分吸引了十七的注意力。书页里是一幅插图，上面画着一扇巨门，花纹繁复诡异，描绘得异常细致，约有十余个人面蛇身的族众站在远处遥遥望向它。仿佛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十七一瞬间就联想到了长白山深处那扇青铜巨门，并且注意到画左上角有几个蝇头小字－－“神血镇，物莫能开。”
接着，十七发现它后面的几页都悉数被撕掉了，那是关于这个传说的详细叙述，仿佛是有人刻意在防止什么人看到一样，难道它与什么重要的秘密相关？
十七把插图页也依样撕了下来，折叠好放进贴身的衣物里，然后把这本书重新藏回袖筒，闭上眼睛，全是那七个小字在大脑里往复回环。
强碱刺激呼吸道的疼痛让她没办法有效地集中精力分析思考，她有意识地把呼吸放轻，看见不远处的张起灵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控制自己的呼吸。他们都在张家受过这种训练，为了在黑暗的环境中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同样，如果遭遇毒气，也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吸入更多的有毒物质。
但这种方法仅仅是针对于短时间暴露在毒性较低气体下的情况而言的，现在这种境况，无论多么努力地控制吸入空气，十七依然感觉肺部传来一阵阵灼烧感，鼻腔疼痛，翻书时裸露出的手腕已经有了一点皮下出血的迹象。
夜光手表在第三天停转了，十七彻底丢失了时间概念，她很少进食，咽下每一口食物都如同吞下整条荆棘，食管痛得像被尖刀割裂，主要依靠水来保持身体功能正常的运作。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男声尖叫，说霍老太太没有呼吸了。
叱咤风云几十年的霍仙姑最终憋憋屈屈地死在这里，这一间挤着二三十个人、充斥着难闻排泄物味道的小小房间里，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前面几层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答案。
整个队伍的主心骨断了，气氛沉默了几秒钟，不知道是谁崩溃地溢出几声哽咽，绝望的阴云霎时兜头笼罩下来，这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了。
有人哑声痛哭，有人发出嘶吼，有人站起来把超负荷的防毒面具狠狠摔在地上。
十七不知道自己的防毒面具还能撑多久，也许绝望的阴影也在不知不觉中攀上了她的心脏，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全部，无一幸免。
这时，十七终于想起那时感受到的那一点微弱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了－－最彻底的绞杀正是无差别的清剿了，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被希望能够活着离开。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