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世界》狸吉狸

1、小一

　　关于死亡。

　　活着的人也许永远无法探寻死亡的真相。亲人逝去的痛苦，就像是在你世界中的行星，时刻在伴随你。他在时世界光明敞亮，不在时就变成黑洞，他带着你的一部份永远离开了，你不再完整。

　　一个名叫小一的人死了。

　　不管什么原因，他再也不能回到生前那个世界，活着时的一切羁绊都被突然斩断。

　　黑暗……

　　像是行走在光明无法渗透境的虚无中，作为活人的时刻就像是做了一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梦。

　　无法想象死亡的感受，无法想象失去感知意识能力的感受，无法想象，如果连“已经死了”都感知不到，会是怎样的心情……

　　小一睁开眼睛，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并不是视觉上的感受，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由内向外的空虚，像冰冷刺骨的水一样淹没侵蚀着他。
　　冰冷。
　　空白。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虚无，一种浮在空中的不踏实感。

　　“放轻松……”

　　浮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到了他空洞的脑子里，在里面嗡嗡嗡一直回响。

　　得益于这轻柔的声音，灵魂仿佛从没有引力的外太空重回地面，慢慢飘落……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只觉得颈部传来剧烈的刺痛，他艰难的转头寻找声音源头，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看见一个长发男子仿佛坐在离他不远处正俯视着他。

　　那男子的面容也十分模糊，他尝试着眯眼，但徒劳无功。

　　那人继续说“过几分钟就好了”。

　　语调不高，语气温和，有很好的安抚效果。小一下意识想开口讲话，但是嗓子里像是什么卡住了，使他发出一些没用的气声，下一秒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那边坐着的男子语气里带了一点责怪道:“不是让你先别急吗？”。

　　小一作罢，睁着双眼朝那边瞪去，虽然他看不清那人，但那人一定看得见自己。

　　他想让那个男子再多说点话让他了解了解情况，不过似乎人家并没有意会到自己的意识。

　　跟那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几分钟，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坐在矮桌前低头看着什么的长发男子。

　　“什么嘛，原来那人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小一心里嘀咕，自己这么看半天是在跟空气干瞪眼。

　　见那人一直低着头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他就自顾打量观察起来。

　　他注意到自己躺在一个古怪的建筑里面，和这栋建筑一样，面前盘坐在矮桌前的长发男子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违和感，这个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却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气息。

　　“你肯定什么都想不起来吧？”男子突然发问道。

　　小一收回视线，望向男子。

　　这个视角真的让人很不舒服，有一种被人居高临下的别扭感。

　　“我不知道……”

　　小一下意识出声，对于突然可以发声的自己，觉得有点惊讶，咽了团口水才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一有试着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还给他的是一片空洞，脑袋还隐隐作痛。

　　男子沉吟片刻，“过几天后，你就会想起一些事情了”。

　　小一不解，“为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问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问为什么要过几天才能想起。

　　“你可能也还不知道，你已经死了。”男子以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小一。

　　小一仿佛是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一样，呆了几秒，嘴唇轻颤，

　　“死？”

　　男子接着说道：“你已经不在活人的世界了。”

　　下一秒，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击小一的心脏，不知是哪里泛起的恐惧与绝望一下子充满自己的头颅，在透顶炸的砰砰作响。

　　小一不解，这股恐惧感是从何而来，自己不记得所有东西，可是关于“死”这个概念，就像是身体里的肌肉记忆，一下子被激活迸发出来。

　　你可能也还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小一像是不相信一般喃喃出口，却丝毫没有反问的意思了。
　　直觉已经告诉他，这个人没有说谎。

　　小一尝试想平静下来，但惊愕的感觉充斥着大脑。

　　他只能理解一半的意思，理解男子告诉他的，不在活人的世界，还不能完全了解“死”真正意味着什么。

　　他条件反射的想挣扎着爬起来，四肢却传来无力的感觉。

　　跟小一的反应比起来，男子显得异常冷淡，就像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男子见他惊恐万分，并没有管他，又低头看他的东西去了。

　　之后小一花了好长时间来平复心里这股，感觉像是来自生前的自己爆发出来的恐惧，带来了严重的不适感。

　　失去生前的记忆，现在跟生前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小一悻悻然的想。

　　这时，一名女子从房间一个角落闪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盘子，走向男子。

　　看见躺在地上的小一，惊讶的脸色大变，对着坐在矮桌前的长发男子问道：“煜无，这是……？”

　　那个叫做煜无的男子一直低头看桌子上的什么东西，头也不抬。

　　“是个新化魂，我从门口捡进来的”。“还有，进来之前敲门”

　　女子一脸迟疑，完全忽视了后半句话，说：
　　“你从门口捡进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是要干什么？”

　　煜无波澜不惊：“我决定留下他。”

　　那名女子明显不乐意了，“你要收留他？可不要给自己找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煜无终于抬头了，对那女子说道“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小一见他们对话的如此自然，好像自己不存在似的。

　　不过，从他们的对话中，至少获得了一些信息。

　　比如，自己是个“新化魂”，是这个叫做煜无的男子从他门口“捡”回来的。

　　女子用圆眼睛瞪了煜无一会，再回过头来狠狠的剜了小一一眼，气冲冲的把那摞书重重放在煜无矮桌上，“哼了一声”就从门口出去了。

　　从女子来到走，小一一直躺在地上，不想起也起不来。

　　期间，感觉一些轻微记忆入丝般游入脑中，但都是些常识记忆，类似于，煜无在看的东西叫“书”，煜无穿在身上的东西叫“衣服”。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呢。

　　小一注意到，女子的服饰，跟煜无完全不是一种风格，整个人的气场也更跋扈，使这个原本就奇怪的建筑更增添了奇怪。

　　但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小一叹了一口气。

　　身死，一切都没了，小一干脆放弃挣扎，直接打断了从地板上起来的微弱念头。

　　自己在活着的时候，是谁家的孩子，是谁的伴侣，又是谁的父亲？那些父母，妻子，孩子又会是怎样的痛苦，想到这些，小一心里一阵阵发酸。

　　为何不让他死的一干二净？连魂都不留……

　　小一从不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到渐渐接受，花了两天时间。

　　他在地上整整躺了两天。煜无也坐在矮桌旁整整陪了他两天。

　　果然是真的死了啊，一点都感受不到饿，已经没有活着的感觉了。

　　其实小一几个小时四肢就有了感觉，除了那些不轻不重的记忆慢慢回忆起来，他还是不想起来自己是谁。

　　就这样硬生生的躺了两天，胡思乱想的绝望了两天。

　　发现，这个死人世界竟然这么真实，还有白天黑夜的存在，勾起小一的一点点好奇心。

　　而同时，随着他想起来的事越来越多，他还发觉，煜无住的这个建筑，是中国古代的建筑风格，煜无身上的衣服，绝对也不是现代的产物。

　　这使他对这个世界更加好奇了，但是就是开不了口问煜无，觉得问了就太没志气了。

　　在第一天快要结束时，煜无问他，“有想起什么来？”

　　小一没有回答他。

　　不可能告诉煜无，“我想起来了“书叫做“书”，“衣服”叫做“衣服”这种事吧，那样也太没面子。

　　在挣扎了两天，第二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想通了，他有一种强烈的想法，他想要知道自己是谁，或许，在这个死去的世界，有什么办法还能再见见自己的亲人。

　　所以当他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煜无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仿佛嘴角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幅度。

　　不等煜无先开口，他就抢先说话了，

　　“咳咳，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经常捡魂回家？”

　　见煜无挑眉看他，仿佛潜台词就是“你这是什么垃圾问题”，小一连忙接着解释道，

　　“我……”

　　“我想给自己起个名字……咳咳……”说出这句话，小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你第几个捡进来的？”

　　煜无像是收起对他无声嘲讽，定定的回答“第一个。”

　　小一看着煜无，似乎有点不相信的模样。

　　“那么我就叫做小一了”。

　　煜无听后笑了，“你起名字这么随便的啊？”

　　小一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看名字被嘲笑，不乐意了，“我起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啊！”

　　说完后，小一把头扭到一边，不看煜无，降了点音调，一边脸红，一边皱着眉装作不耐烦磕磕巴巴的说：

　　“谢谢……你……把我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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