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苏秀才的喵小姐（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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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三天，李晴几乎度日如年，但他却强迫自己沉下心，努力地不露出任何破绽，即使时间越来越接近，而他的心情也越来越迫切，但不管是那些道士还是燕亲王本人都以为他是死了心，被之前的酷刑磨平了性子。
也因此，他的待遇甚至好了很多。他的一日三餐也逐渐变得正常起来，不再是那些道士的剩饭剩菜，有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心。
燕亲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着糕点来看他，看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燕亲王甚至会因为自己的这种施舍而自视甚高，也因为将原本帝星之命的天运之子踩在脚下而自鸣得意。
他从来不问燕亲王这般假善的意图，只是装聋作哑，对燕亲王的各种讽刺置若罔闻，就像一条濒死的废狗，贪婪的吞噬着他能够到的任何东西。
燕亲王对他的状态似乎感兴趣极了，他提起李晴沾满血污柄成一团的乱发，打量着他的脸庞，眼里的鄙夷与不屑似乎就要溢出。
“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东西……”燕亲王冷笑着，“留燕林就是为了你这种东西拒绝我？”
李晴被迫抬起头看向燕亲王的双眼，在听到“留燕林”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震惊的望着对方。
燕亲王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她再怎么珍视，也不会想到，是她亲手把你交到我手上的吧？母子之情？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还真以为我不晓得她那种龌龊的感情……罢了，女人都是这样，表面上都是这么矜持，骨子里是什么样的浪荡东西，以为我不知道？”
李晴茫然的望着燕亲王，对方所说的一切他都听不懂——什么叫做为了他？燕亲王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留燕林的关系？
他觉得喉头干涩极了，大概是糕饼吃的太多，一阵阵反胃让他止不住的开始干呕。
燕亲王一脸嫌恶的扔开了他，对着周围的道士说，“给我泼干净这个东西，我要让留燕林观礼，我可不想让她觉得我亏待了她的宝贝儿子。”
一盆又一盆的凉水从他的头上毫不留情的狠狠泼下，他瘦弱至极的身体被水流拍打的根本直不起来，只是形容难堪的趴在地上，他的鼻喉浸满了污水，呛得他难以呼吸。
好不容易周围的人停止了动作，李晴挣扎着想要抓住燕亲王的衣角，嘶哑的吼道，“你要对，我娘干什么？”
燕亲王一脚死死地踩住了他的手，“还真是母子之情？嘁……干什么？我只是想让留燕林好好的看着整个阵法完成。”
李晴爬向了燕亲王，拽住了他的脚，哆嗦着，“我求你，我求你……”
“如果你不死，留燕林怕是不会死心。”燕亲王蹲下身，望着李晴露出了一个极其残忍的微笑。
李晴却摇着头，但是此刻却无法再说出一句话，他感觉整个喉头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紧的一口气也透不过来——他想求燕亲王，不是想求他放了自己，而是求他不要让娘看到这一切。
可燕亲王只是冷笑了一声，离开了。
泪水糊满了他沾满泥泞的面庞。但很快，那些人又开始泼水了……
留燕林相当不耐烦燕亲王非要拉着她观礼的行径，但她昨天拒绝燕亲王拒绝的太狠，今天燕亲王却还是笑着请她观礼，留燕林也不好再拒绝他，毕竟她复仇大计还要仰仗对方的势力。
她对整个阵法都不感兴趣，毕竟她确实不信鬼神——要是真有鬼神，为什么对他们留家的冤屈不管不问，要是真有鬼神，为什么不干脆收了她这个罪孽深重之人？
但在她到达了祭坛后，她望着祭坛中间跪着的少年，眯起了眼。
这个正低头跪着的少年，瘦弱的可怕，他的双手就像是干枯的树枝，还布满了可怖的伤口，新伤旧伤交杂在一起，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反胃。
但这些都不是让她感到难以形容的诡异的地方，她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
不管是身形，还是气质……都是，那么的，熟悉。
微寒的秋风吹起了少年凌乱的散发。
他的真容终于展露在了留燕林的眼前。
留燕林手里的杯子忽然摔在了地上。
她正要冲过去，看看对方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但下一秒，她的膝盖却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她的手不停地颤抖，整个人无端的发软。
她想起了那天听见的惨叫，那么熟悉，一切的答案近在眼前，而她却放弃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去了解，况且当时她说了什么？
“如此大业，有所牺牲在所难免……”晴儿是否听见了？
他当时在受什么样的苦？他是不是都听见了，甚至还期待着自己认出自己的声音，拼命地呐喊希望她能听见……
而她却是这么回答的？
晴儿是不是失望透了？
她想抬起手，想迈开步子，冲向他，却怎么都办不到。
她看向了那个杯子，又愤怒的抬起头看向了燕亲王，“你一直知道！？”
燕亲王却心情颇好的样子。他弯下腰，捏住了留燕林的下巴，“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等这阵法完成，我会废了你的武功，你的势力我会帮你好好规划的，从此，你只要当你的娘娘就好。”
“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个阵法的完成——而李晴，似乎还是由你的人亲自抓来的，大义灭亲，燕林，你还真是无情呢？”
留燕林双目通红，盈满了泪水，她的脸色煞白，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想要站起来，却依然是浑身发软，甚至还无法直身而跪，只是艰难的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朝着祭坛挪动。
燕亲王放开了留燕林，心情颇好的抚了抚衣袖，“时间到了没？”
杨道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眯着眼，“还要等一会儿。王爷，先把药引喝了。”
燕亲王拿过小道递给他的药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碗中猩红而透露着奇异芬芳的液体便是他每天都要饮用的药引，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燕亲王，请上祭坛。子规，把那猫放出来。”杨道长一扬拂尘，望着金笼里的喵小姐的眼神是极度痴迷又恶毒的。
喵小姐被沾满了朱砂的黄金镣铐锁住了脖颈和四肢，身上甚至还被划上了符文。它有些不耐烦地抖着毛。这真是难受至极，不过很快就好了。
燕亲王走向了阵法的中心，他拿出了一把通体幽黑的匕首，看着沉默而失神的李晴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一刀刺向了李晴的心脏。
李晴却在此时露出了极为诡异的微笑，燕亲王皱起了眉，却看着李晴的瞳孔逐渐涣散，笑容逐渐僵硬，逐渐放下心来。
李晴的血液喷洒而出，溅到了燕亲王的面孔上，又溅到地上雕刻而成的阵法纹路上。
只见得由李晴为中心，整个阵法纹路从内而外的亮起，闪着诡异的红光。
燕亲王下意识的有些恐惧，望向了喵小姐，却瞥见了喵小姐眼里一闪而过的红芒。
杨道长看着这红芒，皱起了眉，古书上好像说的是金光啊……这光怎么金中泛红，而且红色渐胜的样子？
风渐渐大了起来，而天色也诡异的阴沉了下来，顿时阴风大起，天色昏暗，飞沙走石，众人简直睁不开眼。
阵中的大猫弓起了身子，发出了极为凄厉的长啸，简直不像是猫叫，更像是恶鬼的嘶吼。
而阵中更是红光大绽，让众人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这样可怖的景象持续了多久，在红光渐渐熄灭后，风也渐渐停了下来，红光渐散。
只见燕亲王跪坐在李晴这个祭品之前，低着头，不太对劲。在场的人都看着这个诡异的景象不敢出声。
但很快，他站起身，仰起头，望向了苍天，发出了近乎悲鸣的苦笑，而他的笑声也渐大，刺耳的让在场的人都战栗了起来。
燕亲王走下了祭坛，面色沉沉，但他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物，所有的人并没有觉得有多大不对劲。
杨道长更是松了口气。
他急不可耐的迎向了燕亲王，“王爷……不对，陛下，感觉如何？既然阵法已成，那么按照约定，这猫是不是归我了？”
燕亲王突然扬起了头，满脸古怪的打量着对方，“归你了……”
他朝祭坛上的大猫招了招手，只见那猫张开了嘴，一口狠狠咬像了自己的爪子，但下一秒众人便听见金石相碰的巨响，然后它爪子上的镣铐竟然就被它生生咬断。
它似乎已经忍耐了太久。它不想再麻烦了，只是眯起了眼，突然往前猛地一冲，众人惊恐的看着其余的锁链都狠狠地震荡了一番，而地上的钉子也好像有所松动。
那猫更不耐烦了，它又三番五次往前冲去，那锁链发出了更吓人的哗哗巨响。很快，它就完全挣脱开了，并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它飞快的扑向了燕亲王。
那妖道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摔在了地上，连爬带跑的退离了燕亲王。
但是众人想象中的燕亲王血溅当场的恐怖景象没有发生，那猫只是扑向了燕亲王，费劲的爬上了燕亲王的肩膀。
燕亲王似乎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揪过了它的后脖子，嫌弃的扔到了地上。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妖道，又看了眼蹲在自己脚边的大猫，“我把你送给他了——”
喵小姐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那道士，不缓不急的走到了那妖道的跟前。
而那道士已经惊惧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在哆嗦。
喵小姐快到他跟前的时候，那妖道竟然拔腿跑了起来。
喵小姐最喜欢逗弄猎物，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它也懒得和这难闻的老道做那些过场，直接扑了过去，锋利的爪子死死的嵌进了老道的后背，锋利的牙齿瞬间咬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很快从那老道身下蔓延开来，一直流到了燕亲王的跟前。
不管是那些道士还是燕亲王的手下，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僵在了原地。
而留燕林则是死死地盯着燕亲王，双目红的几乎要滴血。
“燕亲王”颇为复杂的看了眼留燕林，他朝她缓缓地走去，在留燕林面前站定，又蹲下身去，他小心的捧着留燕林的脸，用袖子揩了揩她脸上的泪痕和尘土。
“不管李晴走没走，你一个人都要好好的。”
他的手刚好擦到留燕林嘴角边，留燕林突然暴起，咬住了他的手指。
留燕林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指，想要咬断对方，可惜她浑身发软，再进一步使劲都办不到。
“燕亲王”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指，只是任由对方咬着，虽然留燕林现在近乎无力，但嘴里的力气却丝毫没有省下，很快，他的手指上便淌出了鲜血。
他现在已经不是李晴了，他有更深重的使命，他不想要留燕林被他牵连，被她所厌烦的事物劳累。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我会帮你报仇——我保证，不会参与武林之事，更不会对武林动手，我不会再强迫你。我……李晴也希望如此，他不恨你，这一切不过是宿命罢了。”
留燕林试想过很多种情况，甚至刚刚已经决定对燕亲王示弱，假意逢迎，筹谋着等待更合适的时机与对方同归于尽，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留燕林的泪水不断地淌出，这样的燕亲王，反而更让她想起了晴儿。
她呜咽着，松开了嘴。
她真的有资格恨燕亲王吗？她最该恨的，难道不是自己？
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察觉到？为什么当初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她没有进去看一眼？为什么，她丢下了晴儿？为了报仇她第一个决定抛弃的，便是晴儿，做好了与他永不相见的准备，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她吗？
李晴不忍心看留燕林悲痛欲绝的样子，他别过头，离开了祭坛。
不管是留燕林，还是燕亲王，还是那个妖道，他们一个个都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而现在，或许这就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为了报仇，留燕林抛下了他，而如今，他为了自己的使命，却也不得不放下对留燕林的执念。
燕亲王已经做了太多事，再加上如今王朝腐朽的气息渐浓，他没有任何后退的选项，他只能不断地前进，直到登上最顶端，才有能力还整个国家的百姓一个安宁。
不然，不管是留家，还是苏家，还是他们李家的悲剧会在无数人的身上反复上演。
……
苏秦不知道自己已经撑了多久，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衰败的身体能撑到这个时候。
“苏公子，快逃啊……叛军已经到了正殿跟前。陛下已经，已经……”
苏秦却仰起头，与周围那些宫俾宦官的恐惧与仓皇不同，他悲悯的看着这些因为死亡而恐惧得颤抖的人们，缓缓地褪下了自己朱红的外袍，只穿着月白的中衣，毫无畏惧的走出门去。
燕亲王的军队已经将冷宫外的地方完全掌控了。
他看着火光从远处亮起，似乎还在蔓延，而惨叫和哭泣声在每一面宫墙后响起。
守卫们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他头一回这么轻松地走出了冷宫，这般的自由简直就像是梦中的情景。
他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走到了最外面的城墙前，上一次路过这里，是三年前吗？
苏秦摇了摇头，远处的宫门被守得很严，而这里似乎是太过偏僻，也没有多少人。
而他离自由已经这么近了。
苏秦想也不想，就爬上了城墙。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墙外的景色——
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但是或许是因为现在是战时，街道上完全不如往日那般热闹，而周边的军队带着肃杀的气息，死死地把守着每一道宫门。
他又回望向了那个困了他三年之久的梦魇。在那灿烂辉煌的宫殿内，他的灵魂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腐朽，就如这整个王朝。
就在这时，他终于被发现了，一支支利箭穿向了他的胸膛，这时的痛苦似乎让他才想起，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城墙之外，张开了双臂，他一身白衣渐渐被鲜血染红，正如一片于凋零之际而渐美的红叶。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
李晴正要坐上那把龙椅，他怀里的喵小姐突然叫了一声并挣脱了出来，逃向了殿外。
“喵小姐！”他急忙的回过头，望向了它，却见到喵小姐飞速的朝外逃去，在他的视野当中如风般消散。
他似乎意识到，喵小姐是要永远的离开他了，就像是苏先生，又像是娘。
他终于坐上了龙椅，但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要悲伤。
他几乎是喃喃自语道，“再见，喵小姐。”
……
“了恨师叔怎么了？”小尼看着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望向远处的师叔，有些奇怪。
留燕林，哦不，她已经是了恨师太了，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刚刚那一瞬间，似乎听见了一声猫叫，只是不知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苏秀才的喵小姐（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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