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会 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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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仲辛十五岁那年，曾经遇到过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少女。
现在他回忆起那时的应对，只觉得这也不足，那也有憾，总而言之被他归为了黑历史。
寻常人家的两年也许十分短暂，但对天生聪颖，又不得不抓住身边每一根稻草的元仲辛来说，两年时间可以学到许多，也改变许多。至少他的身段武艺就在这两年间长进不少，有了质的飞跃，端的是托了那个少女的福。
毕竟一想到那少女和自己年纪相仿，看起来芊芊弱质，自己对上她竟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元仲辛就觉得十分丢脸。
吃一堑长一智，黑历史虽然让他难以忘怀，但总的来说已是过去。那个名叫百日红的少女在开封待了两天后便离去，且十分守信，将金锁还回去时果然没有提到元仲辛，只说是自己捡到的。
她去得及时，还为当日遛狗的护卫免去了一顿打。之后泼皮们继续盯梢了她两天，元仲辛得知她是在找一个人。
那个人听说是她的师父，多半也是江湖中人。百日红找人并不问名字，只说相貌特征，而这个人并不在开封，百日红便径自牵马出城了。
江湖有多大？
元仲辛自从来了开封便没有离开过，只是要在这一方土地中活下去都无比艰难，自然难以想象。
但大宋国土辽阔，所谓江河湖海，定然是天水相交，一望无际吧——那姑娘一人一剑一匹马，想去哪里找人便去哪里找人，此生难再相见。
成天去挖那些填不平的黑历史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于是他也不去想了。
直到他们再次相遇。
但这次他不再是混迹瓦肆的泼皮小偷，而是秘阁暗探。
她也不再神秘莫测，而被介绍为高人之徒，秘阁讲师。
百日红依然一身温柔的藕色衣裙，珍珠绣鞋，腰间佩剑。她从练武场外盈盈走来，衣摆袖角随风微动，秀美如画，显得与练武场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她是钟离千秋高徒，”一旁的梁竹语调冷然，“最近几日因故来往大内，陆掌院得知了，就请她指点秘阁女子武艺。”
元仲辛腿伤尚未痊愈，被王宽扶着。他空出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揉了揉，才定睛去看。
真的是她。
那时他很想笑出来，只是他说不上是为什么想笑，所以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王宽察觉到什么，余光瞥他一眼，只见元仲辛表情奇妙，眸中却比往常更加平静无波。
百日红自然记得两年前，在开封遇到的那位少年。
她牵着马走过汴河大街，远远看见他手在那只小狗脖颈上一按，那牢牢套着的金锁就落进他掌心，掉在他袖子里，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夜晚的赌坊里，灯光昏黄，他噙着一抹笑放下色盅，还没有打开，但那笑中已是十二分的胸有成竹而又气定神闲，她便知道他又赢了。
百日红那次出山，为找师父一路走到开封，也从未真正体会到市井泼皮与自己的生活有何不同。只是那天与元仲辛打了交道，才隐隐感觉……他那能湮没距离感的笑容背后，也许集合了无数与他相似的人心中深深的黑影。
所以才练就了那样的本事。
所以才选择出手偷袭她。
所以才会说……我不愿给你，你便应该来抢。
她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样的，甚至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但她从不以为自己与他之间是在比什么胜负，自然也就没觉得自己胜他一筹。
而他……心中是有些不快的吧。百日红想。
天高云淡，清风习习，秘阁山水开阔精致，翠意盎然。百日红迈入练武场，抬眼便看见了他。
他腿脚似乎不太方便，扶着旁人。眉眼依旧十分灵动，只是较之两年前已少了几分稚气，穿着秘阁那身规矩的院服，眉心皱出的沟壑都仿佛清秀沉稳了些。
他就以那似怀疑，似困惑，又似乎是想笑的神情与其他人一起默默地盯着她看。
百日红心中一动，她从来没想过会在大内遇见他。
初见时，他就如同穿过街巷的一道风，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拘无束，如今居然会归属秘阁，转为大内学生。
“剑圣钟离大侠之徒？”
赵简诧道，众人听到这个名字面面相觑，随后恭敬地对百日红行了个礼。
钟离千秋乃是江湖名宿，有剑圣之名，就连赵简这样的世家子女都素有听闻。只是十年前他便开始渐渐深居简出，近两年已经是不知所踪了。
没想到他竟有个徒弟，这个徒弟还来到了大内。
韦衙内和裴景这般不通武艺的人倒是没听过他的大名，但反正有样学样，心里猜测自古以来敢叫什么剑圣刀神、诗仙酒鬼之类的人通常都是大人物，先跟着拜了总没错。
百日红也浅浅回礼。
“我叫百日红。”她微微一笑，“这次大约会在开封停留月余，这段时间里各位在武学上若有什么难题，我们一起探讨。尤其是两位姑娘……”她转向赵简与裴景，“我的武功不如大内刚猛凌厉，更适合女子修习。”
裴景愣了愣：“可我不会武功……”
“姑娘若是愿意，可以学些防身之术。”百日红耐心地道。
七斋六人一一对百日红做了自我介绍，轮到元仲辛时他仍歪在王宽肩上，吊儿郎当地对百日红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百日红心中奇怪，一直想问问他的腿怎么了，又觉得不妥，便只是淡淡微笑着。
“这位——高徒先生——”他话一出口便转了个调，像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百日红道：“我算不得先生，又与各位年龄相当，还叫名字就好。”于是元仲辛便笑眯眯地继续说下去，“那百姑娘——你可以在秘阁授课吗？你指点我们武艺，不是应该先得有你的师父，剑圣大侠允诺？”
他自然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们曾经见过，百日红也并不在意。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也很不客气，乍听起来像是元仲辛在替秘阁下逐客令，又像是他在质疑百日红站在这里的资格。她自己就是别人的徒弟，又怎能擅自教授师门武艺？
“不需要。”她却淡淡地说，“我师父已故了。”
元仲辛一怔。
七斋又一次面面相觑，梁竹则闭口不言，站在一旁如同什么也没听见。
百日红看着他们，脸上仍有两分柔和的微笑，只是心思略有些飘飞。
她不禁想到钟离千秋雕刻般沧桑的脸，总是望着虚空的一双眼睛，从他手中荡开的浩然剑气，还有在病榻上流下的……那滴泪。
想着想着，她最后想到，师父如今已是故人了……
而在这偌大的世间，她也真真正正，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再会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