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棋缘 ...
-
送国棋王逢
朝代：唐代
作者：杜牧
原文：
玉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萧萧。
羸形暗去春泉长，拔势横来野火烧。
守道还如周柱史，鏖兵不羡霍嫖姚。
浮生七十更万日，与子期于局上销。
沈霁坐在草木间的楼上，白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褶皱，他直挺挺的坐着，盯着因浸泡太久而显出杏黄色的白茶出神。白茶是制作最简单的茶类，不经过任何发酵。饮用时，抓起一撮放进沸水中，即可。
“甘君，有人来了。”账房秦玉忙不迭地走上楼来，递给沈霁一张名帖，上面写着三个楷书的大字，余善容。
“余大人刚升迁为礼部尚书，前日我还受邀去他府上道贺，不知何事能让他来求你......”秦玉拎起桌上的茶壶，用手背试了下温，“我去叫他上来，顺便换壶茶。”
“余大人喝白茶，白帝草，再重沏一壶，劳烦老师了。”沈霁站起来，与秦玉平视，缓缓说道。
“别这样叫我，就算曾经教过你几年书，可我这酸儒三次都名落孙山......你我之间，只有老板，没有老师。”秦玉连笑几声，拎起茶壶快步走下楼去。
不一会，一位中年人走了上来，手里拎着新沏的白帝草，轻轻放在桌上。“沈先生，我有一事还望您指点......我朝可有棋圣？我昨夜梦中有一人......虽说是梦......却又无比真实......今早我一出门......便不知不觉走到了草木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那几声笑也尴尬的很。
“确有其人......”沈霁点点头。
刚才还是和煦的阳光，不出一刻，天空聚起了云，落雨了，太阳一并消失，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深，压低了与湖面的距离。湖心有一岛，岛上有小亭，从小亭檐上滑落的雨连成一根根丝线，一道雨帘拉了下来。亭后的竹交互着生长，雨从天上来，掉落在片片竹叶上，被柔和地接住，先是啪嗒一声，接着又顺着叶脉缓缓滑落。
潇潇雨未歇，一位舟人静静坐在在停泊的乌篷船中，亭下有两人，其中一人正不疾不徐地摆放棋盘和棋子，另一人正擦拭着一管萧。
余善容擅长吹箫，箫声婉转舒畅，笼罩在湖面之上，好像天地之间的生灵万物都变得可爱非常，这声音融在shi润的雾气中，慢慢的旋转，慢慢的推开雨帘和云彩，直到太阳重现。
“曹兄，这些可不是凡物，你从哪里得来的？”年轻的余善容放下萧，捧着棋子好奇的问到。
“啊......这个啊......我从一位老道手里得来的，他说只赠有缘人，我没有推辞便收下了”，曹逢随口解释说，“他说这套玩意儿有神力，我哪信这些，管他神不神，围棋在人，不在物，余兄你说呢？哈哈哈哈哈......”曹逢的笑声很爽朗，他本人也不太修边幅，身上穿的一直是那件旧布衫。
“是是是，坊间传言有一位棋圣，年刚及冠就打遍天下高手，这些话早晚传到圣上耳朵里，你也没几天逍遥日子过啦哈哈哈......”
少年意气，在那些畅想未来的蓝图中，往往看不到世俗和磨难。
皇帝酷爱围棋，为此建起棋楼一座，住在这里面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围棋好手，他们个个身居高位，拿着高薪俸禄。可这其中的大多数人把围棋当做高官厚禄的钓饵，他们品性恶劣、嗜赌嗜酒，四处横行霸道，朝中却无人敢进谏弹劾，对此间种种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坊间小儿们传唱着这样一首歌谣：布衣郎布衣郎，斗诗不比斗棋好，茶水苦涩难下嗓，酒香肉嫩吃蹄髈。布衣郎布衣郎，四书不比棋书高，四书学成做侍郎，棋书习好当宰相。
三年后，一封诏书直下，令曹逢进京面圣，与国手们切磋棋艺。果不其然，曹逢从棋楼一层直上最高顶，大杀四方，那些国手全部败下阵来。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封曹逢为棋圣，把棋楼赠与他做宅邸，又赐黄金万两，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同时又加官进爵，阵势极其浩大，在当时引起轩然da bo。城中钻研棋术的人一夜之间成燎原之势，对比前些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的余善容还只是个小小的八品官，俸禄少的可怜，自身的温饱都是问题。终于，他拉下脸去见曹逢。侍从们把他领进棋楼，一层层向上走。在顶楼，两人相见了。
“曹......大人......”余善容低着头作揖，没敢抬眼直视他。
“余兄，看着我。”余善容这才抬起头来，这一眼，曹逢面黄肌瘦，眼睛深陷着，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身上还是那件破布衫，全然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余善容瞪大眼睛，一言不发，他看着曹逢微笑的样子，两滴泪不知不觉的滑落，“曹兄......”。
曹逢缓缓开口：“余兄能再陪我再下一盘吗？”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明明还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些话却好像是从喉咙中费力发出的。
两人摆上当年那套玉棋，直到深夜，曹逢终于开口，“余兄，多谢，马上就是子时了，你往后啊，会一路坦荡，曹某祝君万事胜意哈哈哈哈......”
余善容始终低着头，听完这话，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滴落在棋盘上，接着拽起袖子抹两下眼睛，向对座望去，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坐席上已空无一人。
夜空像一滩黑色的死水，几颗星微弱的忽闪着，光亮暗淡了，星星溺死在水中。四周寂静无声，余善容怔了半天，突然站起身，大声叫着：“曹逢！曹逢！”
余善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棋楼的。第二天，第三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曹逢”这人从未存在过。他娶妻生子，仕途顺畅，如今又身居高位，坐在年轻时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直到昨晚，他在梦中遇到一位风度翩翩的仙人，那人脸上有一团云雾，叫人看不真切，对他说：“别来无恙。”
今早起床后，他的神志仍十分恍惚，对家人说自己有位故人，是大名鼎鼎的棋圣。家人们更是一头雾水，还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棋圣，棋楼早在二十年前就在一场无名大火中化为灰烬，死伤不计其数......
沈霁又往余善容的杯中倒下一杯白茶，“棋圣，名曹逢。已故去了。”接着又把茶杯推向他，“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另外，这套玉棋子，就当作是我送您的升迁贺礼，只赠有缘人，请务必收下。”
沈霁朝楼下一摆手，示意秦玉送客，余善容也识趣的站起身，抱着贺礼走下楼去。脸上依旧布满疑惑，但他终究还是走出了草木间。
“你在一旁可见到他了？玉有灵，替人消灾解难，你这样耗费自己，到头来势必会失去灵性，而他也不再能记得起你，为了一个普通人，值得吗？”沈霁重新拿起一个茶杯倒满白茶，还是推给对面。
只见，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他穿着碧色的衣衫，气质不凡。“要是让我以不快乐的方式活着，只会像二十年前一样消失啊，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做山中一块顽石来的自在。要问值不值得......”
“人生难得一知己嘛哈哈哈哈哈......”少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倒仍是少年”，沈霁站起身缓缓说道，“我走了，你自便。”
“啊～诗意地栖息～我看你这也不错嘛～”少年向上一窜，稳稳的站在了椅子上，举起一只手，大喊道。
“送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