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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分(02) ...

  •   温岭远走过来,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针已经扎上,同时在熏艾灸盒,大约半小时。”
      宁樨木然点头,很想揉一下眼睛,又想起手指刚刚抓过饼干,于是忍住。
      “你饿了吗?要不要帮你点餐。”
      “不用……”
      温岭远看着她,目光温和,“你爸不在家?”他没有避讳听到了宁樨打电话这件事。
      宁樨摇头。
      “家里没有别的大人?”
      宁樨低着头笑,“你说是不是好奇怪,平常不需要的时候,烧饭的阿姨,开车的司机,总要来烦我,连花瓶应该放在哪里都要问我的意见,放在哪里不可以,有什么好问的。可是需要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找不到,不是请假就是有事。”
      明明只是刚认识,按照她的习惯,是要把他划在陌生人的范畴的。却选择把抱怨说给他,可能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说,也会愿意听她说的大人。

      “饼干好吃吗?”
      宁樨愣一下,“还可以。”
      “还有其他零食,要不要试试。”
      “我不是小孩儿,你不要用这种方法哄我。”
      温岭远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提过来粗陶茶壶,拿起那只干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不用去忙吗?”
      “中午没有那么忙。”
      “那我阿婆……”
      “实习的医生看着,有事会叫我。”

      宁樨端起面前的茶杯,“这是什么茶?”她觉得有些苦,但是很香,她习惯了喝七分糖,加很多波霸和奶盖的甜品胃,接受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
      “碧螺春,也可能是龙井,我不知道。”
      宁樨投去疑惑的目光。
      温岭远意会,“是爷爷安排的,他喜欢这些传统文化。”
      “你不喜欢吗?”
      “我不排斥。”
      “那你为什么要学中医。”
      “因为我不排斥。”
      “……”
      有人来唤,温岭远站起身,“你稍坐。”

      宁樨把饼干吃完,温岭远才回来,告诉她阿婆在做理疗了,二十分钟就能结束。可能中午也不是那么“不忙”,温岭远刚想坐下又被叫走。
      没多久,那个年轻女孩又来添置零食,不单单是饼干,山楂片、小麻花、花生酥,各式都端上一点,在小篮子上堆成一座小山。显然是温岭远特意叮嘱过的。
      年轻女孩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兴许是医馆的零食库存,第一次消耗这么快。
      宁樨问:“你叫什么名字?”她预感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要和她打交道。
      “池小园。”
      宁樨点头。
      池小园紧张看着她,不明白她问名字的用意,想投诉她吗?然而宁樨什么也没再说,把手伸去那座小山,拣几片山楂片。池小园莫名其妙地走了。

      山楂解腻开胃,宁樨越吃越饿。等得快没耐心时,温岭远扶着阿婆出来了。
      宁樨丢下吃一半的零食赶紧迎上去,“感觉怎么样?”
      阿婆笑说:“温医生手法好,脖子轻多了。”
      宁樨松口气,不管能不能治本,阿婆能熬到做核磁共振那天就好。
      “后面还要做几次?”
      “四次。”
      “每天都来吗?”
      “最好每天都来。”温岭远身体朝外转,“走吧,我送你们到门口。”
      宁樨跟在他后面,又问:“不需要喝药吗?”
      “不需要。平常注意保暖,如果家里有按摩仪,日常使用有缓解作用。”
      “没有。你有推荐的品牌吗?”
      温岭远顿下脚步看她一眼,笑说:“自己去做功课,不然你要说我打广告了。”

      穿过竹径,回到大路旁。
      温岭远说:“我帮你们打一辆车。”
      “不用,我开车来的。”宁樨话音刚落就知失言,果然温岭远的目光立即落到她脸上。
      他站立一瞬,却同宁樨招招手,对阿婆说:“您稍等,我跟宁樨说两句话。”

      温岭远将宁樨带到一边,“车钥匙给我。”
      宁樨掏衣服口袋,带出一堆零零散散的玩意儿,草莓水晶的发箍,用得快只剩下包装袋的小包手帕纸,缠作一团的耳机线……
      宁樨从缠绕的耳机线里把车钥匙解救出来,递给温岭远。
      温岭远打量着她,她穿一件芒果黄的宽松卫衣,灰色偏运动款的阔腿裤,帆布鞋,完全高中生的打扮,怎么大摇大摆开车上路,交警居然不拦。

      宁樨一点没有被抓到的心虚,虽然她能领会,温岭远将她叫到一边说这件事,是不想引起阿婆的恐慌。温岭远果真是个极其温柔周到的人。
      宁樨回到阿婆身旁,将她的手一挽,笑说:“阿婆,温医生说开车送我们回家。”
      “真的哇?不耽误温医生工作哦?”
      “他说不耽误。”
      “那温医生可真是个大好人。”

      温岭远问了目的地,拿手机开导航,竖在下方的储物格里。
      宁樨陪着阿婆坐在后座,趴着前面座椅的缝隙同温岭远说话:“你为什么后来没再跟我爸吃过饭。”
      “我之前在上海,今年年初才回南城。”
      “在上海做什么?”
      “一家中医院工作。”
      “现在回来是,继承家业?”
      宁樨自己都被这个说法逗笑,哪知道温岭远说,“如果是指青杏堂,那算是吧。”
      “你们生意蛮好的。”宁樨笑说,“家大业大。”
      这时候手机导航的声音被一条微信消息打断,宁樨条件反射地看一眼,手机顶端通知栏里,一个叫钟映的人问:在做什么?
      宁樨没有偷窥他人隐私的兴趣,身体往回挪,靠在后座椅背上,转而跟阿婆说起话来。

      二十分钟后,车到宁樨家的车库。
      温岭远将车停好,把钥匙交还给宁樨,特意小声叮嘱:“以后不准再开了。”
      阿婆邀请他进屋去喝杯茶,温岭远笑说:“下次再来叨扰,我得回医馆了。”
      阿婆吩咐宁樨:“樨樨,那你送送温医生。”
      温岭远笑说:“不用了,你们进屋吧,阿婆您注意休息。”

      宁樨家住在别墅,外观气派,内里堂皇,只是不适合居住,尤其老人。阿婆的卧室在二楼,但她至今住着一楼的客房。
      三层的别墅,家里人少,就格外显得冷清。
      宁樨不会做饭,也不可能让身体不舒服的阿婆做,只好点外卖。
      “阿婆,我下午不去学校了吧。”吃外卖的时候,宁樨说。
      “怎么能不去上学呢。”
      “您一个人在家。”
      “小张明天就会过来了。”
      “可是您不是不喜欢张阿姨。”
      “胡说,我哪有不喜欢她。”

      宁樨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住这么好的房子,拿着用不完的零花钱,却觉得生活的每一秒都有一种无力感。
      阿婆从老家搬来之后,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阿婆明显不适应这种成天也找不到一个人说话的日子,电脑用不好,网络电视看不懂操作,不敢乱按。小区七弯八拐,走出去总迷路,每栋建筑都是一模一样。她已经六十六岁,谨小慎微地度过了一辈子,临到头了却要重新学习复杂的,没有章法可循的城市生活。

      “那您下午要不要去公园逛一逛?河滨公园也有很多爷爷奶奶。”
      阿婆摇头,“我找不到路回来。”
      “我放学去接您。”
      阿婆犹豫一下,却还是摇头,“樨樨你别管我了,你上学要紧。”
      怎么能不管呢。可是,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管。

      宁樨拿筷子拨着明显煮得过软的米饭,低着头说:“那您想回老家吗?等您脖子治好了,还是回老家去生活吧?”
      阿婆眼睛一亮,又暗下去,“你爸不会答应的。”
      “我跟他说。”
      这句话好像给了阿婆一点动力,她胃口跟着好了一些。

      下午,宁樨去学校。
      她读的这个文科普通班都是艺术生,唱歌的,跳舞的,画画的,播音主持的……一整个班仿佛drama queen的舞台,半天不来,八卦就更新了一个轮次,仿佛美剧漏看一集,已经接不上前文。
      下午第二节自习课,宁樨和苏雨浓翘掉了,去学校便利店买罐装奶茶。
      在靠窗的塑料桌椅上坐下,宁樨边喝奶茶边跟苏雨浓讲周末发生的事。

      宁樨目前来往比较密切的男生,大概,姑且算是方诚轩,一个长得很帅,但是似乎脑子不太好用的短跑运动员。为什么答应他呢,大约是因为他表白的时候磕磕绊绊,说不下去就只好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显得很真诚。

      “周末我陪他去跟他的朋友吃饭,”宁樨咬着吸管,“他朋友听说我得过校园十佳歌手,让我唱一个。饭局上,唱一个,给几个男的。为什么?当我是卖笑的吗?我都没让他们当场给我跨栏一个。”
      苏雨浓目瞪口呆,“……那方诚轩怎么说?”
      “他说,宁樨那你就唱两句吧。”
      苏雨浓:“……他被拉黑不冤。”
      “还是你懂我。他说这都是小事,我居然不愿意给他面子。我好烦,我不想吵架,拉黑算了。”宁樨让窗外夕阳照得犯困,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明明告白的时候,我说过我脾气不太好,有时很独,他说他不在意。”
      “男人都是先拐到手了再说。”

      “真的没有那样的人吗,喜欢原本的我,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宁樨微微抬眼去看苏雨浓,眨一下眼,睫毛在眼下筛出一排阴影,白皙皮肤在秋日午后的暖色光芒里,显出一种无机质感的清透,“是因为我长得还不够好看,所以等不到这样的人吗?”
      苏雨浓笑说:“我要打你了。”

      宁樨听见吸管里发出空响,牙齿松开吸管,又说:“我今天带我阿婆去看中医。”
      “我知道,你说过。然后呢?”
      宁樨突然地卡壳,好像,也没什么然后了。
      她把易拉罐一点一点捏扁,突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那是不是姚占云!”
      苏雨浓慌乱地转过头去,林荫道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她笑着去敲她脑袋:“你要死。”
      宁樨就势完全趴下,把卫衣帽子的抽绳缠在手指上玩,人丧丧的,提不起精神,“我有点不想上学了。”

      “那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抱着我爸的财产,坐吃山空吧。”
      “你不如再谈一次恋爱,好歹有事做。”
      “分开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也叫谈恋爱吗?”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还能为什么,”宁樨没甚所谓地说,“……她们不都说了吗,我就是个贱人。”
      “你没有。你只是没有遇上真正喜欢的人。”
      宁樨枕着手臂,闻到风里有清甜的木樨花香,似乎她的生日快到了,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感觉自己快睡过去,手臂被苏雨浓轻轻一晃,宁樨睁开眼,看见苏雨浓朝门口努嘴。
      短跑运动员站在便利店门口,一脸委屈。宁樨感觉头大,简直要命,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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