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公子,今晚我们就在这处找个地方落脚吧。您天天跟着我风餐露宿,都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一个拄着拐的汉子,姿态恭敬地对着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说到,显然这少年人才是做主拿主意的人。
“富叔,咱们身上的盘缠不多了吧,你的腿还没好,我们先去医馆,然后买点干粮直接上路吧,去新都还得靠咱俩这双脚,没个把月到不了,咱们还是省着些花销吧。”说到脚,少年不自觉将目光扫向汉子的腿,面色又是一沉。
二人身形狼狈,穿着破烂,甚至比街头要饭的花子还不如。仔细一看,拄拐的那汉子左腿自膝盖下的裤管空空荡荡,竟是没了一只脚,那少年人虽四肢还健全,但头面全是擦伤,脸颊上还有一道一指长的结痂,破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看上去似有三分狠戾。
少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有些落寞地说,“我也不是什么少爷公子的,您直接喊我南风就行。”
那汉子看着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答应了。
多日未曾洗澡,两人身上自然不好闻,再加上一副逃荒的样子,收获了许多异样的眼光。那名自称南风的少年,见状面色极为难看。富叔心道,小公子以前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地哪里受过这等苦楚,这一路从不抱屈任性,已是难得。
他拄着拐往前走了两步拦下了一个挑着农货的老头儿,“这位老人家,请问最近的医馆怎么走啊?”
老头儿放下担子,抬手一指,“我们镇上有两家医馆,看到这条街了没有?走到头,然后右拐,第二家就是平芝堂。坐诊的宋大夫,医术好,人更好,对穷苦人家向来免诊金,药材也便宜。我看您二位也是囊中羞涩,还是去那罢。”
富叔夹着拐杖,对着老头儿一礼,“谢谢老人家了。”
老头儿摆手,“嗨,不必了,你们快些去吧。”
·
临近午饭的点儿,张家小馆的人渐渐又多起来。因为铺面不大,就能摆放四张桌子,所以在门口还放了两张桌子。三哥自己砍了木材,买了布料,搭了个临时的遮阳棚。现在夏天天气闷也没有什么风扇空调之类的降暑神器,很多来张家小馆吃饭的人都愿意选择坐在外头吃,有风来,更舒坦。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南边的丽兹小国进犯咱们大晋,攻势迅猛,连下三城呐!”
“什么?不是派了镇远侯去了吗?镇远侯可是骁勇善战,素有威名啊,侯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怎会连丢三城!”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面带不屑,“什么素有威名,还不是仗着有个从龙之功的爹,老镇远侯那是没得说,跟着高祖征南闯北,多次救驾于危难,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啊,坐等享受,金山银山也得吃空!涓埃之功,就敢吹成战神下凡。我听南边来得商贩说镇远侯和他的夫人在临贺城破时被杀,头颅都被砍下来悬挂七日。”
吃饭的人唏嘘一片。
那书生喝了口酒,挟了口菜继续说道:“我看呐就是疏于军务,毫无军事之才,什么名声都是吹出来的,要不怎么被一个弹丸小国打得屁滚尿流?”
“你放屁!”书生被一阵大力掀翻在地,杯盘酒菜撒了一身,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看清来人是一个十一二的少年,更是一阵怒火烧上头顶。
“黄口小儿,满嘴脏污。我胡说什么了?镇远侯号称继父遗志,守疆卫土,怎么会把临贺三城拱手让人。吃着国家俸禄,却毫无寸功!我几万大好儿郎陪他们夫妻命殒疆场,难道不该唾骂?”
来人正是那名叫南风的少年。他们自医馆出来,正好听到隔壁摊子有人在议论临贺战事,还在污蔑镇远侯,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竟敢这么说!
听了书生的话,他双拳紧握,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目露狰狞之色,“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
书生平白无故被人推搡在地,看那少年还有家仆在侧,打也打不过,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嘴上更毒了,“我凭什么这么说,我当然是凭事实说话了。镇远侯连丢三城死在疆场,圣上震怒,亲封贵妃娘娘的弟弟谭文宝为征南将军,率军十万攻打丽兹,仅月余就夺回三城,还斩杀了丽兹军的首领,这可是谭将军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下这样的大功。反观镇远侯呢?”
南风死死盯着书生,目眦欲裂,想上手撕烂这书生的嘴!
书生犹自不满足,“我看那镇远侯夫妻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没弃城逃跑,死在了临贺城,要不然将来还不知坑害多少我大晋儿郎,又食多少民脂民膏!”
南风一把扯住书生的衣襟,挥拳就打,那叫富叔的汉子,赶忙冲上来,死死拉住南风的胳膊。“南风,别冲动,别惹事,咱们回新都再做打算,你这一拳挥下去,咱们就走不了了!”
富叔怕这书生是秀才或者是其他有功名在身的人,大晋很看重文人,秀才上堂都不需下跪,若是打了这人,赔钱是小,少不了也得去公堂辩驳一番,他们可耗不起。
“怎么,你这小儿也敢打我,我可是秀才!我说镇远侯又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与他们是亲戚不成?是亲戚我也不怕,镇远侯就是罪人,人人得而诛之,要不是圣上眷念老镇远侯的功绩,早就把“镇远侯”的封号给褫夺了!”
张百贤急匆匆跑到后厨,“小碗,外面有人打起来了!”
张梓涵一惊,来了,开餐饮店必遇的难题之一,食客打架!怎么办,可千万别把桌椅板凳啥的给打坏了啊,万一是二流子、无赖之类的,她都不敢叫人赔。被这类人缠上,报官府都没用!张梓涵心里悄悄拜着菩萨祈祷。
张梓涵出门一看,好哇,又是你这酸秀才,每天点一碟花生米占着座位就干坐一天,天天吹牛-逼,大放厥词,这会子还在她店里惹起事来了!看样子还是跟个小孩儿起了冲突,真是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你们都给我松开!”张梓涵叉着腰大喊,气势不能输。
那名叫南风的少年一看主家来了,再看地上碎裂的碗碟,心里就有些愧疚,不自觉松了手,站在一旁,还是怒火涛涛。
秀才书生,整整衣衫,自觉在争斗中更胜一筹,心里得意,面上就显露出一点嘚瑟。张梓涵看他那一脸秃尾巴孔雀开屏的欠揍样,就觉得手痒痒。
“我正和朋友说起镇远侯对战丽兹,战败连丢三城,圣上震怒不已,这小子好不讲理,冲上来就把我推到在地,说我污蔑。这些杯盘就是那时候打坏的,”秀才觑着张梓涵和张百贤的脸色说道,“要赔就叫他赔,和我没关系。”
开餐饮店,就是不缺八卦闲谈,对丽兹和大晋的战事,以及镇远侯这对贤伉俪张梓涵也略有耳闻。虽然对这场战事不能加以评判,但是从小学习历史知识的她知道,一场战争的胜利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战术、战略以及兵马粮草都是缺一不可,不在军中又怎知是像这酸秀才说得这样呢。
再说了,战场那可是搏命啊,又岂能容这些坐在酒桌上侃侃而谈,从未见识疆场残酷的人置喙。一直接受“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的教育的张梓涵,做不出污蔑战士的事,也看不得酸秀才这样指摘。
“哟,看你说得这样激情昂扬,不知道地还以为秀才大人您亲自上过战场呢。”张梓涵翻了个白眼。
“我是没上过战场,但是这场仗,我听南方过来的人说过好多,所以知道的清楚。”
“原来是道听途说的啊,说那么真切还以为你就是那先锋兵呢。你行你就上,不行别哔哔,再者您饱读圣贤书,不知道不信谣,不传谣吗?不知道不能让流血的将士再流泪吗?搬弄口舌,我看王赖子他媳妇都没你能说!”
王赖子的媳妇是新桥镇的一朵奇葩,膀大腰圆,掌力超群,一巴掌能把王赖子抡个圈儿,但是却喜欢嘤嘤嘤地和人说话,而且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没个把时辰不散伙,导致后来都没人敢和她搭腔,怕被拉住谈话。王赖子也从一二流子改邪归正,不是怕了他媳妇的大巴掌,而是怕了他媳妇的语言攻击。
一听张梓涵说自己像王赖子的媳妇,秀才立马不干了,“你,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秀才!”
“秀才怎么了,我大伯,我堂哥都是秀才,也没见像你这样的,到处说人长短,你这秀才怎么考出来的,莫不是买的吧?”
秀才气到当场心梗要发作,捂着胸口,“你,你……”的哆嗦起来。
张梓涵叉着腰,一副泼蛮样,“你什么你,赶紧回家看书吧,人家温书,你搬是非,看你什么时候考上举人!”
看到秀才被同行的朋友拖走,还忍不住回头冲着张梓涵做了一个“我还会回来”的表情,张梓涵做了个鬼脸,气得秀才又抽抽了一下。
赶走讨人厌的酸秀才,张梓涵才有空心疼摔坏的碗碟。古代生产力低下,烧制这些碗碟也是耗功夫的,所以价格也不便宜,哪怕是粗陶的也得个一两文一个碗,何况还摔了一个陶瓷的茶壶,怪不得那酸秀才要甩锅。
看到蹲在地上一脸肉疼的张梓涵,主仆俩有些无措,南风张口说到,“姑娘,摔坏的碗碟我们会赔偿的。”
张梓涵抬头看了一眼二人的穿着打扮,眼里流露怀疑。
南风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一定会赔偿的。”
“当然要你们赔了,要不是你推那酸秀才,怎么可能会摔坏嘛,出门在外做事还那么急躁,不知道安全为上啊,如果今天不是个菜鸡,如果遇到的是个魁梧大汉,你们也这样动手?”
老弱病残,俩人都占全了,就这还学人打架,张梓涵有些无语这些古人,自己这种怂包,从来都是遇事先保证自身安全的。
“咕……”肚子叫的声音,因为张梓涵蹲在南风脚边,所以听得格外清晰。张梓涵装作没看见南风乍红的耳尖,“进来吃点饭吧。”
“公……南风,你也好几天没吃热乎饭了,吃完热汤面吧,花不了多少钱,大不了之后咱们再啃两天干粮嘛。”
“嗯。”南风小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