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截面》秋色连波

4、5&6

　　5 美林的工作

　　如果你是个细心的读者，那么你一定已经发现，这篇小说的每一节都是用“如果”来开头的。这是她的主意。她说在她大学的时候一度迷恋过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总是在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在一次聚会中，男生得意洋洋地说一个心理学案例，重复，一个场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并不会在意，而一而再，再而三，这个场景重复的出现，便一定会在你的心里留下烙印。她恍然大悟，随即觉得自己对那个男生的好感并非发自内心，只是某个心理学原理的映证而已。
　　这个烙印如此之深，以至于她在不同的场合会不知不觉或者故意使用类似的技巧。
　　2008年这个技巧用的最拙劣的，就是恒源祥了吧。在看到恒源祥的广告出现时，并不懂得什么原理的美林心想，哇，脑白金松了口气吧？终于有比它还雷的了。
　　不出意外的，很快天涯上就有了讨论恒源祥广告的帖子。
　　美林的固定上网时间即是办公时间。
　　据统计，办公室的普通员工，一半的时间在工作，另一半的时间在摸鱼。
　　美林刚好是个样本。
　　这也是承泽看不起美林工作的原因，他又说，公司付给美林的薪水也就配美林花那么多的力气。
　　工作的第一年，第二年，美林尚觉得自己有所进步，第五年的时候，美林升了职，手下管四五个人，2008年是美林工作的第十三个年头，如果不是年末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工资普降两成，那么这第十三个年头与之前的十二个年头没有太大的不同。每一天和每一天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美林常常想，是因为自己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家里了么？
　　生小花之前，她想过，已婚未育对女人是不利的因素。生完小孩，她想，孩子再大一点上了幼儿园我就没那么辛苦就可以放更多心思在工作上。后来孩子上了幼儿园，她要接送，拴得更紧，孩子生病时也要请假，似乎放在工作上的心思更少了。
　　美林以前还想：我可以做得更好的。
　　现在她怀疑自己：我真的懂得怎么去做么？特别是公司里的新进人员个个精明能干，不晓得比当年的自己要强多少，美林甚至觉得自己该庆幸早几年进公司站住了位置，要是像这种就业的形势，自己能不能找到同等的工作都很难说。

　　6 奶粉事件
　　如果当年听从婆婆的建议，给小花喝三鹿奶粉，那么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美林根本不敢往下想。
　　婆婆当年自然也并不知道三鹿奶粉有三聚氰胺，她只是觉得进口奶粉贵，没有必要。但是美林出于某种心理，大概也是她身边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雅培美赞臣之类的牌子吧，自然而然的她觉得不能委屈了小孩，又不是消费不起。因此她和婆婆还起了场小冲突，但到底婆婆并不掌握家里的经济，买什么奶粉还是美林说了算。
　　奶粉事件曝光后，美林出了一身冷汗。
　　后续报道中，才知道三聚氰胺并非个案。
　　那段时间美林总是在不停的刷新网页，或者从一个网站转战另一个网站，从一个论坛转战另一个论坛，以获得最新的消息。
　　坏消息。
　　美林家里的早餐常常有一杯奶，而且因为她不能保证每一天都去超市，所以买的常常是能号称能保鲜三十天的立乐包或者立乐砖。美林听说过所有的牛奶中新鲜屋的营养最好，但她想营养差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吧，毕竟都是大人喝。毕竟也不是只吃这一样东西而已。有一次她买的牛奶有点怪味，她也没有怎么往心里去，拎到超市去退了货，觉得可能是偶然出了次品，例如刚刚清洗生产线后的第一批？
　　小花虽然5岁了，但还是喝奶粉，而且还是用奶瓶喝。美林为此烦恼过。小花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能自己抱着奶瓶喝奶美林兴奋不已，还特地照相留念。这么大只的小花每天早晚还抱着奶瓶喝奶，实在是有点别扭。婆婆来探访的时候也指出这个问题。这就成了美林的一个心病。她和小花谈过，但用水杯喝奶小花就说喝不下。小花也不肯喝大人喝的奶。美林尝过奶粉，甜，远比鲜奶甜的多。美林自欺欺人的想，奶粉，不是还添加了其他的营养物质么？能补充营养，和这个益处相比，用奶瓶喝只不过是形式的问题。等小花长大了，自然也就不用了。时间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美林没想到，没等到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三聚氰胺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风声鹤唳的日子里，美林等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虽然小花喝的奶粉在合格之列，但是在网络上，有人爆出奶粉筛查中有喝过此品牌奶粉的查出肾结石，美林就疑心合格的品牌不过是公关做的比较好而已。
　　美林又请了半天的假，带小花去医院做奶粉筛查。人没有想象中的多，医生的态度也很和蔼，在她排队的时间，先做的有一个小孩查出双肾结石，家长在医院的走廊以头撞墙，又抱着孩子大哭，说是妈妈害了你。美林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后来想想，小花大概就是被这个情景给吓住了。
　　小花的B超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她从此不肯喝任何牛奶。
　　“会得肾结石。”她说。
　　美林给她解释，并不是牛奶会导致肾结石。小花说，里面有三聚氰胺。美林说并不是所有的牛奶都有三聚氰胺。小花还是不肯，说害怕。
　　美林不想强迫孩子，她也并不能确认，那些号称安全的奶粉真的是安全的吗？没有三聚氰胺，或许还有别的呢? 万一自己非让孩子喝，喝下去的东西偏偏对孩子有害怎么办？
　　小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嘬奶瓶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彼时美林和承泽背地里嘲笑小花：跟旧社会抽大烟的似的。
　　小花倒是有毅力，说戒，当天就戒了。
　　后来的一天，小花看见美林收起来当量杯使的她的一个旧奶瓶，留恋的说：我小的时候就是用它喝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