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截面》秋色连波

15、14

　　2008的5月12日，整个中国刻骨铭心。那一刻，美林正在复印机边上，突然觉得头晕心慌，开始还以为是低血糖。摸到工位上坐下，发现大家都不对劲儿，互相印证后确认是地震了。
　　很快网络上有消息传出来，震中在四川，里氏8级。
　　美林立刻向幼儿园去电话，得知由于幼儿园仅三层小楼，完全没有发觉异样。又给承泽电话，得知彼时承泽刚好在地下室，亦无感觉。嘱咐承泽与婆家联络，美林又拨了父母家的电话。
　　家里没有人接电话。
　　又拨了母亲的手机，也还是无人应答。
　　从网络上的消息来看，美林家乡的小城所受影响与北京相似，只有轻微震感，应当无大事，但不知为了什么，美林一直心慌慌，一次次试图联络父母都未果。美林想了又想，记起隔壁邻居的电话，打过去得到消息是：“你爸爸昨天住院了呀。”
　　美林的脑子轰得一下如遭雷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看个究竟。
　　周遭的同事都在网上刷着地震的消息，在各个论坛上寻找东鳞西爪。美林坐在座位上，绞着手，想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住了院，听说是半夜叫得120，应是急症。为什么母亲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呢？没打电话是因为父亲实际没有什么大碍么？还是说一直在抢救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思通知她？
　　平日里别人谈起父爱一类的话题，美林总是回避的。她也很少去想父亲，偶尔做梦梦到父亲，场景也总是以自己做了错事，被父亲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居多，在梦里恨不得有个地洞给自己钻，醒来的时候庆幸自己已经长大。
　　但这会子听见父亲出了事，一下子把那些害怕难过都抛到了脑后，竟想起小时候父亲出差回来从背后给自己拿出会眨眼的洋娃娃的那一幕。曾经的惊喜突然涌上心头。听母亲说，那是父亲啃了几天的馒头节约下出差补助给自己买的。美林一直管那个洋娃娃叫妹妹。在长大的过程中，曾经如珍似宝的妹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自己和父亲也像走了两条岔路似的，相去越来越远。
　　美林心里火急火燎的，又拨了无数次的电话，还是无人应答。她给承泽电话，承泽劝她别着急，承泽说可能是父母都在医院，家里电话自然没有人接，又是半夜叫得120，手机多半也是落在了家里。母亲没有来电话，说明应该父亲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要不然无论如何也是要美林赶回去的。无论如何，承泽说先定票吧让美林回去看看。又说：不如打电话给父亲单位的工会主席，虽然说父亲退休了，但这种事情单位总是会知道的。
　　听了承泽的话，美林的心平静了一些，捏着听筒想和承泽说幸好有你，又觉得说不出口，承泽听她这边不言语，说等下还有个会，今天会早点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美林放下电话，一时间满心又是着急担忧又是幸福圆满，五味杂陈。
　　联络上父亲单位的工会主席，果然单位已经派人过去。父亲是急性阑尾炎，因为穿了孔引发腹膜炎，有点麻烦，但生命是绝无大碍的。到底父亲是多年的老领导，现下单位的多数管理人员都是父亲当年的爱将，对于父亲的事情非常重视，工会主席说：“放心吧小陈，我们一定会把陈老照顾好的。”
　　晚上母亲的电话也打过来了，果然如承泽所想，走的匆忙，老人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这是回家拿东西才想起手机的事情------竟有美林的28个未接电话。
　　美林埋怨母亲：“都进了医院，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母亲说：“你爸说不要给你打电话，耽误工作。”
　　美林说要回去，母亲犹豫：“手术都做完了，单位排了班值夜，又给请了护工。你回来，小花怎么办？”
　　美林说着就哭了：“你们是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么。”
　　母亲叹气，半晌说：“要回来就回来吧，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他病着，你别气他。”
　　挂了电话美林又哭了一场。
　　承泽劝她：“别太着急了，不是没有什么大事么，回去再说吧。”
　　美林的伤心说不出。她哭与父母的疏离，也是哭母亲对她的态度。美林一直觉得母亲是最了解自己的，在自己和父亲的矛盾中，母亲也是理解自己有多委屈的。但这回母亲说“你别气他”，好像是把错处都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美林觉得比父亲对她的冷谈还要伤心，难以接受其实母亲和父亲才是一头的，原来母亲最爱的并不是她。
　　美林把承泽的衣服都哭湿了，小花围着他们俩转了半天，承泽告诉小花是外公病了，妈妈着急的哭，小花也上来抱着美林，用手替美林擦眼泪。一家三口热腾腾的抱成一堆。
　　美林平静下来问小花：“妈妈要去看外公，离开几天，你能照顾好自己么？”
　　小花说：“阿姨会照顾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