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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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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长安城,还未完全摆脱冬日的寒冷。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更是凝了寒气似的,滴在人身上都使人忍不住打着颤。
街边的小茶馆也因为糟糕的天气而宾客稀少,小厮端着一杯茶,放在今日第一位客人的桌上,满脸笑容的说:“公子,您的茶来了。”
“多谢”清冷的声音让小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眼前这位男子,剑眉星目,气质非凡。莫不是哪位达官贵人?小厮心里想着,面上更是殷勤了些。
“那是什么地方?”男人指着街对面那楼问道。
小厮观察着这位客人的脸色,在心里权衡了几下,开口道:“那儿呀,哎,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地方,据说邪乎得很。不过听一些客人说……叫什么……长玉阁。那儿的主人我倒是见过几次,眼睛上盖块儿白布,就是个瞎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本事,据说是卖符纸的,但凡用过他们家符纸的人都说很有用,可我瞧着就是骗人的……”
这小厮像是停不下来似的,嘴里一直念叨着。听到“瞎子”这个词时,男人眼神一凝,却也没打断小厮的话语。他闭了闭眼,放下喝完的茶杯,又扔了两枚铜钱在桌上,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转身离开。
“多谢。”清清淡淡的两个字打断了小厮的长篇大论。
小厮有些不满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语,哀怨地盯了一会男人的身影,一边收下钱币,一边嘟囔道:“这人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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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玉阁内,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端着一杯清茶,看起来有些随意的坐在矮凳上。紫檀香炉里飘出的冉冉青烟有些模糊了少年的模样,但不难看出这人嘴角带笑,生得俊朗无比——可少年原本该是一双清亮的眼睛处,被一条三指宽的布条遮住,令人不禁心生惋惜。
“玉安,这次你真不去?”青衣少年的对面,坐着一名同样俊朗的少年,眉间尽是张扬之气。
季子然低头抿了一口茶,被茶水染过的唇变得红润透亮。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李家前几日差人给我送来的信中,说夜晚西阁总是能听到脚步声,下人前去查看,却什么人也没有。李家西面紧挨着王家,李家与王家素来不合,谁知道是不是王家在装神弄鬼?况且就算是真的,我又不是道士,不能捉鬼,去了也没用。”
夏莫知闻言一笑:“你看我这不来给你送消息来了吗?我昨日经过李家门口,无意中听到几个小厮在谈话。说是他家三少爷昨晚跟中邪似的,嘴里一直嚷嚷着要去看桃花。你说这才二月,还没到桃花开的旺盛的季节,哪儿给他看去。哎…没想到这三少爷,见不到桃花就开始发疯,好不容易寻来一株早开的花,谁成想,变得更疯了……”
熏香的烟气带着一股清幽的梅香,环绕在季子然身边,这种味道向来让他心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夏莫知喋喋不休的嘴:“你是刚从李家过来?”
“那是当然,”夏莫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哎,茶还是没有酒好喝,我那里刚好有几壶我爹从四川带来的好酒,待这件事解决了,我给你捎两壶?”
作为季子然在长安最好的朋友,夏莫知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位朋友的喜好。
“你为何这么执着于李家这件事?”季子然有些无奈道。
“还不是我爹跟李家老爷关系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侠肝义胆的性子,李家一出事,我爹立马想到了你。这不,我爹叫我来问问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夏莫知说。
夏家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武术世家,历代以习剑为主。现任夏家家主夏明筑是长安成里第一剑客,而他的儿子——夏莫知,功法也非凡无比,整个长安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没有一个敌得过他。
而夏家在季子然初到长安时,帮了他不少忙,现如今夏家老爷既然都过问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答应这件事。
季子然只好点点头,说:“那便去看一下也无妨。”
夏莫知见他答应了,不由得喜笑颜开,正要再喝一口茶时,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站在门外,一脸委屈地看着季子然:“玉安哥哥,文羽又抢了我的糖葫芦!”
“哟,蝶儿,我怎么说今天没看见你。原来是去偷偷吃糖葫芦去了,怎么不给你莫知哥哥带一串儿啊?”夏莫知笑着说。
玉蝴蝶瞥了他一眼,朝着他“呸”了一声后跑到季子然身边坐下,然后开始抱怨:“玉安哥哥,那可是我用最后几个铜钱买的糖葫芦,就这么被文羽那只死肥猫抢了去,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喂!你居然无视我!”夏莫知假装很伤心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
季子然弯了弯嘴角,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钱袋递给她:“拿去罢,小心点别再被他抢走就好。”
玉蝴蝶拿过钱袋,眼睛笑成两个月牙:“谢谢玉安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季子然又开口道:“蝶儿,又忘了。”
小丫头撇了撇嘴角:“知道了,知道了。现在是在宅子里,又不是外头。我在外头一定会好好叫你安华哥的。”
待玉蝴蝶走后,夏莫知颇有兴趣地抱着手臂道:“你还真是心软得很,什么小妖小怪都要收留一下,简直不符合你这天师的名号。”
“季家家规:不除善妖,小恶小非者削其修为,大恶者,则灭其灵体,或永远封印。”季子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用手轻轻抚摸着手里上好的羊脂玉茶杯。
夏莫知唏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认为你可以对李家的事多加关注。那李家前几日死了一个家仆。我听说其死状怪异,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很多,全身浮肿,像是被扔进河里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可听其他人说,这家伙这几天并未下过水,也没出过门。我觉得……可能跟那件事有关系。”
轻抚茶杯的手突然停下,整个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半响,季子然才开口:“我知道了,你只用告诉李家管事,我明天子时到李府。”
“好,我回去马上托人转达。”
“那我便不送了。”季子然把剩下的茶水喝完,悠然道。
夏莫知“哼”了一声道:“你不送,我叫蝶儿送我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季子然坐在矮凳上,轻轻把手覆到双眼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出现了,季子然有些沉重地想。
五年前季家被屠得只剩他一个,所有人死状都不尽相同。季子然的父亲季天安身为季家第二百六十四代掌门,武艺高强,法术精湛。可就这么一个优秀的天师,那天夜里却仍旧被杀。另外的旁支这几年也接二连三地消失。
当初鼎盛至极的季家,短短几年间,竟落败成这样。
他一路追查凶手到长安,查了三年,却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如今李家的那个家仆死法蹊跷,也许凶手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呢……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季子然的思绪,紧接着外面那人说道:“师父,您可还好?阿婶叫我给您送红豆莲子羹来了。”
香炉里散出的梅香让季子然定了定心神,说:“进来吧。”
方仪端着一碗还在散着热气的莲子羹,轻轻的放到季子然身前的矮几上:“师父,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子然接过方仪递过的勺子,摸索着轻轻搅了搅碗里的粥。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你可知这几日李家出了事?”
“知道,”方仪说,“听说他家三少爷疯了。难道……这莫不是妖怪在作祟?”
“知道便好,是不是妖怪,还得亲自去看看。”季子然舀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浅尝了一口,“今日你若无事,便去李府勘察一番。待会儿顺便给阿婶说一声,这粥很好吃。”
“是,师父。”方仪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屋内梅香环绕,季子然小口地吃着莲子羹,春意和着寒意从半开着的窗户传到屋里。
不远处,刚从茶馆出来的男人,正负手而立,视线紧紧的黏在季子然身上,眼里浮着不知名的情绪。
“终于找到你了,阿然。”男人嘴里有些如释重负地小声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