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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谦儿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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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你轻点。”陶云圣疼的有些龇牙咧嘴。
郭麒麟却置若无闻,甚至还坏心眼的用力按向阿陶眼角的伤口。“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啊?听东哥说,还脱了外套打的很起劲啊。”
“那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嘛。”阿陶有点委屈。本想着脸上挂彩这副尊荣实在是不好意思回军政处的医疗所,索性就换了身常服和东哥来到街口的德字药房拿点药处理处理。没想到恰巧碰见陪夏老板来拿药的郭麒麟,真的是面子里子的掉完了。
郭麒麟看到他的时候还眨巴着眼,不敢相信这个穿着常服、脸上挂彩的小公子就是平日里浩气英风的陶云圣,但看见他旁边脸上一道疤的东哥就瞬间笑开了花。夏老板规规矩矩的向二位问好,倒是郭麒麟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一点也没给阿陶留面子:“哈哈哈你两闹别扭打架了?诶,阿陶,你不行啊,看看东哥,再看看你,你也输的太惨了吧。”
陶云圣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东哥受了一身内伤,也不知道是谁被打到地上了。
“我对手伤的更重。”阿陶装作不在意却小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没看出来啊,东哥哪儿受伤了?”郭麒麟溜着大眼珠子,视线在他两之间来回摆动。
“我没和少爷打。”东哥总算是开口了。
“东哥一肚子内伤。”阿陶就没打算顾忌东哥的颜面,反正这也是事实。
“哟,这偌大的天津城,还有人敢和您二位抬杠?还真的不怕死,您说是吧东爷?”郭麒麟这小子是满脸不相信,话里话外都没忍住揶揄了几句。
“就你话多,”阿陶说完就不理郭麒麟了,转头向柜台里站着看戏的郎中问药。
郭麒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一来他说话从来都不毒也不伤人,二来他就是善良又心软,从来不藏着掖着。所以偶尔提起他,更多的还是善意的吐槽吐槽他话多嘴碎的小毛病。
“得得得,别顶着着满脸伤四处招摇了,进里间吧,我给你上药。东哥的药只能带回去煎了内服。”郭麒麟十分顺手的接过郎中手里的药,有一些外用的最好是现在就处理伤口,免得感染。
夏老板毫不意外自己就这么被忽略了,拎着几包药笑着摇摇头:得嘞,他夏老板已经“失宠”了。然后熟门熟路的和郎中道了声谢,就径自回去了。
东哥倒是没走,趁郭麒麟拿着药捻子碾药,阿陶嘴角敷着药泥的时候,三言两语的给讲讲军营里的事。这些事情迟早都会传出来,瞒不住的。反而,在这种情况下让郭少爷知道,那几乎就等同于和同盟通气儿了:这军营的副参领关九海以后就是阿陶手里的亲信,若是有什么事,郭少爷尽可直接求助。
看着自己身为副官的任务已经完成,消息已经汇报完整,就和二位少爷告了假,早早回陶宅煎药了。他还不了解自家少爷吗?自从上次和谢爷四个喝了酒后,这友情啊就是光速发展,整天大麟长大麟短的。白日里处理军务废了神,晚上就老跑去茶馆听听戏、和大麟聊聊天。他有幸见过一次,果然老人说得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这郭家少爷待久了,阿陶也话多了不少。好在出了德云茶馆又是寡言少语陶都督,要不然,一城之首是个絮絮叨叨的话痨可不得让人看轻了去?
大麟是个善良的孩子,和自家少爷也年纪相仿,多多交往也不是件坏事。从前在江浙,陶家一手遮天,加上少爷为独子,别说朋友了,就是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李鹤东来之前,少爷已经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进了新军又磨砺了不少,更是一副不动神色的做派。来了天津,少爷意外的大麟合拍,也总算是有些少年恣肆的模样。
如此,他也没必要留在这儿,左右郭家不可能让都督在郭家铺子里出事,他留下也就是碍事罢了。
里间
“杀鸡儆猴你也别把自己给捅了啊。”郭麒麟一边嘴上埋汰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小心细致的给阿陶清理着伤口。
“这也不赖我啊,我一南方人这身高已经不错了。何况那竖子还是个大块头,不挂点彩,那可比做戏还假。我又不是神。”
“是是是,你个将及弱冠的少年都督,一局就清了沈氏一门,不是神了还。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除了矮点,哪点像个人?”
“嘿,我怎么就不是个人了?别拐着弯骂我。”阿陶一把拍掉郭麒麟为自己上药的手,笑骂道。
“我可没说。”郭麒麟双手一摊,还特别欠儿的耸了耸肩。“少打点架,这一不小心伤了哪儿,多麻烦啊。你看着,”又伸手捅了一下阿陶眼角的伤,“就差一点就划进眼睛里了,以后做个半盲,看谁还把你陶都督放在眼里。”
总算是上完药了,阿陶看着郭麒麟就着水盆净手,到嘴边的正事又被他咽了下去。到底是觉得大麟还是个孩子,好些事他都不愿意他沾染半分,尤其大麟不像他和谢爷这样,是踩着同族旁系同龄人的尸体拼杀出来的,脚印上一步一步都沾着血。
郭麒麟回身看到阿陶这般,像是透过他回忆着什么,有些气闷。他拿阿陶当好友,阿陶却老是顾忌着什么,话都摘好听的讲。就像今天,去两千多号人的军营里杀鸡儆猴,周围净是精英强将,哪有他说的那么容易?陶云圣就是再能打,也不一定能从军营里安全出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兵,同入虎穴有什么区别?万一营里已经早有准备,计谋着擒贼擒王弑君另立的话......偏偏这人就跟走在街上被人撞了下那样若无其事,哎。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店也是郭家的,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沉默了几秒,阿陶还是犹豫地开口,毕竟这件事是一开始就许给郭家的好处,不提不行:
“曹会长、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啊,”郭麒麟一听这个名字就有些糟心,搓了把脸,不由得想起沈伟死讯传来的那一天,他和父亲一同坐在书房里焚香品茗。
郭家主郭先生虽是个商人,但通读二十四史,倒背佛家金经。在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家却是一副秉节持重的样子。早年郭家并不显赫,当年也全靠家主少年当事,奋斗了这么些年才有了现在的郭家。
对于这个父亲,郭麒麟是又敬又怕。年少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多,全靠后母王氏的照顾才无忧长成。常言道‘后娘先至,后爹即来’,但他反而更亲母亲王氏。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为数不多待在郭宅的时日,日日皆要抽查他的课业。四书五经、贤者论道,但凡读写背释有一处错误,就要在祠堂罚跪抄经。以至于后来父亲对他已经颔首称心不再朝督暮责时,他还是会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又做错什么叫父亲失望。
郭家主心里头看的通透,这家业迟早是要郭麒麟接下的。就算他不是唯一的儿子,但毕竟小少爷年幼,中间这十几二十年还是要靠大少爷撑着。他不求郭麒麟成为什么乱世枭雄,或者再为郭家开疆扩土登顶称王,他不求这些。他只盼这大少爷能守得住这份家业,给他自己、他幼弟主母留下庇护。他自己这些年身体也不再硬朗,加上树大招风,保不齐那天就猝然长辞,到那时,郭麒麟就是唯一的希望。奈何大少爷自己无心商业,无心继承,别家几兄弟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他眼里如蝎如蛇,巴不得扔给其他人担着。但到底是心软的孩子,也不敢辜负父亲的心血,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几率不由得同意接手茶馆。管一家不是管?管一个商业帝国也是一样的管。
“儿啊,这曹会长你有什么打算?”
“爹,当时陶都督许诺给我们的就是换掉商会里所有的沈氏人手,换上我们自己的。现在主动权在手,换不换都是咱们的思量。”
“嗯,那你打算换谁?”
“这要看爹的意思了,儿子看来有三位人选,一位是茗连茶庄的高老板,不过这样就等于昭告天下这是郭家的人,这枚暗棋可就废了。”
“嗯,看的挺准,继续。”郭老爷继续低着头在宣纸上练笔《六国论》,一个眼神也没给大少爷。若不是他出声称赞,郭麒麟都怀疑这人根本没有在听吧。
“第二位,于谦于大爷。”
“嚯!你倒是真敢提!”郭家主瞬间就把头抬起来了,额头皱纹立现,墨水滴落在纸上,瞬间晕开成了墨花。索性就搁下笔,直起身来,直视着大少爷:“他是什么人,你敢推着他上?”
“儿子只知除了父亲,我们能拿出手、最镇得住津京场的只有谦儿爷。您这么多年也不愿意接商会会长的位置,这回就算是您想当,里里外外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您呢。但也没道理到手的好处,就这样送给别家。”
郭家主双手背在身后,赞同的点点头:“嗯,是这个理儿。”说完用力睁了睁眼,长舒一口气,“那第三个呢?”
“儿子郭麒麟。”大少爷目光如炬,声音也透着坚定。
“哼,这么积极?你跟陶都督背着我签了什么协议条款?让你接药铺跟要你命似的,这个会长你倒是叭叭的往前冲。”
“倘若儿子上任,那在外人眼里郭家和陶都督的关系更为紧密。从前蠢蠢欲动却没胆子动手的,如今江山更迭更是要重新掂量掂量。”
“幼稚!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光是为了这个你就敢在一群千年的狐狸面前挑大梁?从前不敢动郭家的人,如今依旧不敢动。想让我扶你上位的唯一理由只有你想扛起郭家这帆旗!你若是无心担下郭家这盘大棋,为的仅仅是让外界投鼠忌器,都不用外面的人动手,商会里的狐狸老妖就足够把你给卸了!”郭家主本以为大少爷终于雄狮觉醒,没想到还是这般随心所欲,佛系淡然。气得他抓起台子上的镇尺就朝少爷扔去,又怕真的伤了人,镇尺就从少爷头侧飞过,打碎了身后立架上的一件青花瓷。
“让你谦儿爷上。出去!”
郭麒麟低着头,后退两步再转身离开书房,没人看见背对着老爷的他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不把自己的劣势摆出来,父亲怎么会如此冲动的选择谦儿爷呢?
“大麟?郭少爷?郭麒麟!”陶云圣冲眼前走神的人喊着。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话呢。”
“哦哦,换人呗。换上于谦于大爷。”
“于大爷?”
“您自个儿去扫听扫听,省的怪我净说他好话。”
“那曹会长的人呢?”
“别动,都留着,我还有用。”
“成,您忙着。有信儿再通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