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化星河》苏子池

2、初见

　　阴晴又在课下一个人去卫生间了。她不善言辞，成绩平平，交际能力很弱，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现在已经是初一下学期了，可是她在班上却只和江以涵比较熟，同桌是个很调皮的男生，觉得她很闷，平常也不怎么和她说话。
　　江以涵为人大方风趣，成绩优秀，每到课间都会有很多女生聚在她的座位前，或请教问题，或互相打趣。朋友很多，而且她从来没有显露出和谁最好的样子。
　　阴晴从卫生间回到教室，看着那一块热闹的小区域，有一种微小但是渗透力极强的痛苦正在缓慢地侵蚀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想看一看课本平复心情，却发现自己的课本扉页上的名字被一大块墨水涂黑了，旁边挂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怪胎，再翻一翻，她发现课本的最后一页上有三个的红字——自闭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呆若木鸡，眼泪迅速盈满了眼眶，周围都是人，她想哭却不能哭。此时她的耳边却传来了几声嗤笑，寻声而去，是她的同桌发出的，定睛一看，周围的几个男生都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心中不停地涌上屈辱感，她咬着牙，想着要不要开口。
　　她正想质问之时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进门开始问好，同学们站起来回答，她所有的冲动只得压抑克制。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想去和老师反映，却想着自己成绩不好，老师会不会不管自己。几番纠结，她决定回家和妈妈说。
　　晚饭时她发现饭桌上气氛不好，父母的表情凝重，偶尔说出的话也阴阳怪调。
　　她喝下一口汤，不敢直接说今天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问：“妈，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妈妈语气不善，“快吃饭，吃完马上写作业，考好一点，不然你这个成绩去转学，哪个学校要你？！”
　　“转学？”
　　爸爸连忙接话：“什么转学啊，八字还没一撇，你乱讲什么？”
　　妈妈瞪爸爸一眼：“不是打算搬家吗？她现在读的又不是寄宿初中，搬家的话肯定要另外找学校啊！你说你有什么用，四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没办法买房定下来？！”
　　爸爸提高音量开始辩驳，一场家庭争吵正式开场。
　　看着这样的情形，她无可奈何地默默离桌去写作业。
　　她拿着笔，却根本没有写作业的欲望，环顾逼仄狭小的房间，视线落在一大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那是因为简易衣柜承受不了冬季衣服的重量，她只好把所有厚重的衣服打包放在袋子里面。
　　“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样的呢？”她一遍遍地问自己，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哭了很久，她才能镇定下来写作业，也因此熬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例假来访了，可能是昨晚受了凉，加上心情不好，这次肚子特别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例假正逢体育课！
　　老师因为有事交代了大家跑五圈以后就可以自由活动，阴晴跑着跑着越来越不舒服，居然晕倒了。
　　班长去参加比赛，今天请假了。体育委员脚受伤，没办法带她去校医院。一时间男生们竟无人上前背她去医务室，她的同桌只是上前拍拍她，见她没有反应吓了一跳，走开了。
　　江以涵欲探身向前，却被旁边的几个女生拉住，随即那些女生压低声音和她说话。
　　林忆松看不下去，拨开人群，将她一把抱起，神情严肃。她的同桌想跟着，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她的体格中等，抱起来说不上轻松，他的后背渐渐出汗，却始终没有抱怨。
　　他好不容易把她抱到医务室并没有马上离开，和校医交涉过后，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她醒。他的举手投足很沉稳，身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干练与沉静，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像一棵休息的白杨树。
　　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虽然家世不错，成绩也很好，但是在学校里很低调，不喜出风头，更遑论逾越职责去帮人。
　　今天他会帮助她，是觉得她太可怜了。从小良好的家教都在告诉他，男性应当尊重女性，平常男生之间的小动作，他不关心，但也略有耳闻。当他看到那个男生的举动后，他真的有点生气。
　　“嗯……”阴晴轻哼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他稍微把身子往前倾：“同学，你现在觉得还好吗？需要帮你叫校医进来吗，还是你要打电话给家长让他们带你去医院？”
　　她听着他清朗的声音，想到自己晕倒的原因，脸变得很烫，低下头：“不用了，谢谢。”
　　他正想开口说话，谁料江以涵突然推门而入并一个箭步走到床前。
　　江以涵看看她，又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他稍稍欠身：“同学，校医开了一点止疼药给你，水壶里有热水。我先去教室了，再见。”
　　她们俩点点头，回了一句再见。

　　清风吹拂白色的窗帘，房间里静寂无声，空气渐渐凝重，阴晴觉得自己的肺不断地向下沉。
　　“我给你倒水吧。”江以涵一边拿杯子一边说。
　　她心里爬起无名之火：“不用了，谢谢。”
　　江以涵坚持倒水，撕开药盒拿药丸，自顾自地说：“我不是有意疏远你，我知道你人很好，不像其他人想得那样，但是你应该要表现出你好的一面，不应该自我封闭。”
　　她看到她的行为，火气顿消，心软了一下，毕竟班上唯一一个来看她的，只有江以涵，可是听到这番话她的心被重重一击，她想到自己面对的，不免泛出一阵酸楚。
　　她低头想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笨的人”，她在心里想。
　　江以涵看到她不做声，摇摇头，把放在桌上的药丸放到手心，递到她的面前，再把杯子递过去。
　　她吃下药，极尽诚恳：“谢谢你。”
　　“不用谢，”江以涵把剩下的药塞进药盒里“说实话，你没有想过要改变吗？”
　　阴晴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得不得了，跌入无尽的沉默。
　　非常年少的她们不知道，真正的迂回该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询问一个人：你没有想过改变吗？是一件意义很小的事情。因为问的人无法感受到被问的人的处境到底如何，而被问的人也不知道“去做改变”需要怎么去做，要付出多少的艰辛。
　　江以涵看她一直不说话，索性也不说，同时也不走。虽然她们当时不能算真正的朋友，但是她能感觉到，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女生，需要她的陪伴。
　　窗帘被风吹起来，缓缓地飘动，像流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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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写的一个故事。因为构思得早，所以之前也写了不少，一开始女主的名字是卫玘，但是我要发文之前发现，有其他小说的主角和她重名了，所以我临时决定，把女主的名字改成阴晴，希望接下来的文章里，不要出现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的问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