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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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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我的父亲因意外去世,虽然那时的我还不懂悲伤,但我知道,如果不哭的话,我就会很难受,于是我和母亲一起哭着,在到处都是白色的世界里哭着,只是这么软弱地哭着……
然后,哭完后,母亲就变了,变得默默不语,变得……很怕失去……所以,我无时无刻不陪在母亲身边,只是为了不让她因为失去而再次哭泣。只是这样的简单,因为怕失去,所以更脆弱。
然后是他的出现,母亲为我所选的父亲,我还记得初次见面的那天,他向我微笑着伸出手,他说“你好啊!”时的温柔,让我想排斥。
“以后你就是‘李若然’了,我的女儿,‘李若然’,你记住了吗?”沉默,没有回答,我站在母亲的身后,抗拒着这一切。
“这是你的哥哥,若飞。”他从身后拉出一位男孩,漂亮得不可一世的男孩,他的眼神,是我抗拒的理由。
“妹妹?爸爸,不要随便把一个人捡回来就说是我‘妹妹’好不好?” 他根本没有看我,高抬着头轻蔑地说道。
母亲很尴尬,他很无奈。
“我妈妈早死了。”他的眼神傲慢,他所流露出来的,是一切的不可抗拒。
“我回房了,你们想住下来就请便了,反正家就这么大,我才懒得管。”
他离开了,独自回房去了。
他离开了,却留下了注定的命运,这个家的,他的,还有我的,在以后的十年里纠缠不清的命运……
“爸爸又出差了哦,所以然儿要乖,要听哥哥的话,妈妈不在的时候就更要乖了。”每次临出门,母亲都会这么叮嘱我。虽然她知道我会很乖,但她除了这么说,就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了。
“然儿会乖乖听话的,妈妈一路小心。”我点头应着。
“嗯。”
门关上了。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你们还真是烦!”
我转身看着他,莫名的感觉,他总是有股压迫地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
“李若然,你过来,我渴了,要喝水。”
我给他倒水,看着他独占着沙发,独占着电视,独占着他的这个家。
“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总是很容易发怒,而我总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惹他生气了。
“那我回房了。”我低下头。
“你在跟谁赌气啊?李若然?想转身就走?你这傻瓜!”他的声音在耳边轰然响起,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我把泪水含在眼里,不想让它们就这样出来,太没用了,现在的自己,我好恨……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妈妈会伤心,我已经说过不会再让她伤心了,我说过的,所以我不能哭。
“又要哭了?真没用,动不动就哭,反正你也只能现在哭,哭给我看用什么用?我很高兴你哭!傻瓜!”
傻瓜吗?我想是的,对于无法反抗的他,我还是只能哭,这么懦弱地活着,只是不想再让母亲伤心,我……还是只能一个人哭着,傻瓜啊……
“真是的……”他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听不清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跑回房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小学,初中,一直都是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他比我高一年级,感觉,就像是我在一路追着他的脚步而来。
“是谁让你老是和我考同一所学校的?你还真的是很烦人!”他背着书包在前面走着,我则跟在他的身后,已经习惯了沉默。
“你又不说话了,每天都要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就算回到家还是能见到你,你这样真是让人讨厌!”
讨厌吗?我想笑,我已经和现在的父亲很疏远了,因为他说过,“爸爸是我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你就乖乖跟着你的‘妈妈’就好了!”于是我几乎很少叫他“爸爸”,而我们之间也很少说话。他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他什么都明白。 淡,很淡的感觉,他从没对我笑过。
我不知道李若飞为什么会讨厌我,我会走进他的生活并不是我愿意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只和母亲一起生活,就算再寂寞,也比每天要听他说“烦”,说“讨厌”要好。
“喂,李若然,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突然地,他问。
原来的……名字?仿佛是已经结疤的伤口再次撕裂,心在滴血,我握紧了双手。
“干嘛站着不走了?你不会是没有名字的吧?哈哈,果然是没人要!” 他的声音尖锐,我已经无法忍受。
“求你……不要再说了……求你……”我咬着嘴唇,用哽咽地声音哀求道。
“你又哭了?有完没完?只不过是问你原来的名字你就这样?还有什么事是能让你不哭的?真是没用!” 他仍是那么地尖锐,那么地不可一世,那么地……让我悲痛。
“杨雪……”我低低地答。
他走近我,用一只手托起我的脸,“杨雪?”
他真的是个很漂亮的人,只是这样的漂亮,看得让我心痛。
“哈哈哈……”他放开我,极夸张地捂着肚子狂笑了起来,“不……不错的名字嘛……没想到你竟然能有名字……哈哈哈……”
我捂着耳朵跑开了,只为不再听见他那放肆的笑声,我只有拼命地跑着,离开他,永远的离开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我就这样发了疯似地跑着,撞倒了人,也摔倒了,我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我的眼前只是他过分漂亮的脸,他过分放肆的笑声,我的头脑里全是他,怎么也赶不走,所以我还是只能跑着,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因为离开了他而感到安心……
直到被车撞倒,直到我因为疼痛而失去知觉,我才终于有了种解脱的感觉。在我的梦中,有道光,那是什么?是已逝世的父亲的温暖的笑容吗?那么,爸爸,请把我带走吧,我已经哭了七年,我的心也痛了七年,都是因为他,我的不堪回首的七年啊……
“然儿!然儿你听得到吗?然儿?”
母亲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在做梦吗?我……还活着吗?
“妈……”
“是的,然儿我在,然儿我在啊!”
双手被紧紧地握着,虽然冰凉,却很舒服。
“妈妈?”缓缓睁开眼,看到她因为担心而流下的泪水,心中的伤口再次裂开。
“医生说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然儿,你的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脚……”
“是撞伤了,医生已经包扎好了,然儿,然儿,还有哪里会痛?告诉妈妈,妈妈马上就叫医生过来……”
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也不想再让她担心了……
“没有了……妈妈……”
“嗯,嗯,那就好,然儿,然儿……”
母亲边擦着脸上的泪水边笑道:“然儿想吃点什么吗?妈妈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你想吃什么告诉妈妈,妈妈买上就去买!”
“嗯……”
我的大脑并未完全清醒,昏昏沉沉的有种天旋地转地感觉,我想再睡会,身体,好沉重……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深夜了吧,黑暗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被车撞了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幸运了……
身体还是不能动,这样也好,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头,也不那么疼了。
杨雪……爸爸,你会怪我吗?我是你的女儿,却只是让这个名字跟了我七年,就这样轻易地被别人改了。完全改掉的名字,让陌生的“李若然”同样的跟了我七年。想要深埋于心的名字,为什么,只是他的一句话,就会让我早已尘封的伤口再次流血?而我竟然无法反抗他,我竟然就这样卑微地活了七年,到底是为什么,我会如此脆弱。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就会如此惊慌失措,我很懦弱吧,爸爸?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我只会哭泣,然后因为他而再次受伤……爸爸,这样的我,你会原谅吗?你可以原谅吗?爸爸……
有亮光透了进来,这么晚了,是母亲吗?母亲来了吗?
门关上,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刚想叫声“妈妈”,却听见黑暗中的人说:“若然……”
他?!
震惊,还有颤抖,他竟然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他想干什么?想再次嘲笑我吗?够了吧,求你,让我把这唯一的平静过完吧,求你了……
“我知道自己很卑劣,只能在你熟睡时和你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该怎么和你说……我……”
“离开这里……”
我们都呆住了,黑暗中,我们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我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尴尬。
一时冲而出的话,并不想听他再说了,即使说了,也都只是一些会伤害我的话,我想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黑暗,我是个胆小鬼,这就足够了。所以,“请你走吧,我不想听。”
沉默的人,是他。
脚步移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刹那的光,以及关门的声音……
我说了些什么啊?竟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等出院后,会被狠狠地骂吧……
眼泪,还是出来了……
出院那天他并没有来,母亲说是因为学习紧张,毕竟初三了,再过两个月,该中考了……
他当然是不会来的,从我对他说了那句话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父亲来看我,也只是淡淡的说几句话。已经习惯了吧,这样的淡,我是再无所求。
晚饭时他也没有回来,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晚餐,父亲给我夹菜,他说:“若然要多吃点,这样身体才能康复。”
母亲感动得哭了。
我端着碗,低着头不发一言。
父亲,被我的冷漠拒之门外,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我们都被他影响了,我终于知道上天从一开始就偏爱于他,漂亮得让女生都嫉妒的俊秀,聪明到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他总是凌驾于众人之上。
他的父亲,我想拒绝。
放下碗,倔强地走开,只是想让自己不被感动,只是想要他恨,这样,才可以不再接近他,和他之间,不想再有牵扯。
“然……然儿……”
“妈妈,我吃饱了,我想回房休息。”没有看他,我径直回到房间。
他也是个沉默的人,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像今天一样的温柔了吧?我真的是在自作自受啊!
那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了欢笑,总是冷谈,总是充耳不闻,总是在互相伤害……真是一群傻瓜……
他上高中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出门,彼此之间连冷淡也谈不上。
我的孤僻的性格使我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真心相对的朋友,这样的生活或许会寂寞,但我很喜欢,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如果再被他以外的人伤害,我想我真的会崩溃。而死亡,只不过是我一念之间的事。
在桌子上趴了好久,为了决定上哪所高中的事,我已经想了一个晚上。
再和他上一所高中的话,又会被嘲笑吧……虽然这一年都没怎么说话——我不想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打乱。
听到敲门声,我知道是母亲,也只有母亲会来我的房间。
门开了又关上,母亲走到我的身旁,“是在为上哪所高中的事烦吗?”
“嗯,我不想和他再上一所高中了。”抬起头,我看到母亲眼中的无奈。
“可是,爸爸希望你能和飞儿一起……毕竟,那是重点……”
我低下头,“我知道了。”
“然儿……”
“反正也不会坐在同一个教室读书,也就两年。”我安慰着母亲,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然儿……”母亲摸着我的头,“对不起,妈妈是不是很没用?”
“妈……”我环抱着她的腰,用头抵着她,“别说这样的话,我不想被他看扁。所以我会努力的。”
“嗯,然儿乖……”
片刻的温暖,和他的命运,如剪不断的丝线。我想认了,这样的命运……
最后的成绩出来了,和他当年的分数差了好多,但,还是进来了,这所高中,我的噩梦……
八月份时,父亲又出差了,母亲因为上班的关系,所以晚上常常会不在家,我和他,用沉默对抗着沉默。
已经是半夜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看着门口,我在期待吗?对于没有他的世界,我竟会如此牵挂。
即使他只是冷漠的看着我,即使我们之间再没有言语,我还是在期待着,我……控制不了自己去想他,和他的距离这么近,却让我感到无尽的遥远。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在初次见面的那天起就已经沉沦,即使被骂,即使被嘲笑,即使被伤害,我都不想离开他,为他所流的泪,只是自己没用的表现,我……
“真讨厌,又哭了……”我抹着眼泪,自嘲地笑:“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只是心里好痛,难受到不能呼吸的痛,只是因为想他,好想他,好想要见他,我……这么的想着他,每天都在和自己作战,却不能停止对他的想念……
门在这时开了,我捂着狂跳的心,缩在沙发上不敢动弹。
关门声,脚步声,还有呼吸声。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不回房吗?
“喂,我说你,为什么又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
我的身体在出汗,紧张,还是害怕?我不知道,真的是好乱,现在的心情,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一年前可是你要我离开的,现在却又厚着脸皮跟上来,当时怎么就没把你……”他没有说下去,那个词,说出口会很沉重吧。
“真烦!”他故意放重脚步,进房间时也把关门的声音弄得很大,这样的他,我第一次见到。
已经有一年没和他一起出门了,我仍是像以前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这次,他没有再说话。
那次的事,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禁忌。
一年了,所走的路早已改变,记忆却还是如此鲜明。
“喂,听着,到了校门口就不要再跟着我了!被知道有你这样的‘妹妹’,会很丢脸的!”他在我前面警告道。
没有回答,我仍是低着头,只是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大了。
学校只是用来学习的地方,那是我当时的想法,而且我还是不擅于和别人沟通,所以我和以前一样沉默,一样孤独。
而不久后,有关我和他的名字,都在这个学校被人谈起。
“李若然?和李若飞只差了一字……”
“感觉好怪,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开玩笑吧?若飞都说没关系了,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认识嘛!”
“那倒是,和若飞比起来,她差多了……”
类似的话到哪都可以听得见,让我痛的并不是她们的议论,而是他的“没关系”,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就完全否认了我,对他而言,我一直也是个包袱。
李若然,它不是我的名字啊!我出生时就已经有了名字,我真的,想要回从前的名字,别再说了,请别再说了,我已经受不了了!好难过,无法呼吸了,胸口好闷,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