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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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城此时坐在一堆防潮布上，身后倚着仅有一个半人高的爬梯，一手平放在大腿上，似乎在静听外面的声响。
他那莫名严肃的坐姿显然和这个屯了一圈大白菜的地窖十分不和谐。
大概过了半小时后，从头顶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上面的窖盖被人一点一点挪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十分不着调地问了声：“那伙人走了，苏先生你是想继续在里头和白菜们相亲相爱，还是随小爷出来喘口气？”
“要是张先生愿意陪我一道的话，多待一会儿也无妨。”苏念城一手撑身体，上面的张易渊却已经爬下来了，伸出一手抓住他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张少爷转了个身，背对苏念城微微弯腰：“上来吧，可别让伤口撕裂了。”
苏念城犹豫一刻不到，慢慢地趴了上去，过于靠近的距离，让他一瞬间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张易渊一头柔软的毛轻轻蹭在他脸上，带着一阵痒意，一并挠了他的心窝。
也幸亏地窖不深，不然张易渊也很难保证他脚下的锈迹斑斑的爬梯能负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多久，只是在他快爬到地面的时候，发现苏念城的脑袋其实离自己非常近，还能听见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快了，你伤口没事吧？”张易渊偏头错开了那气流，以为苏念城觉得伤口疼，便小声地说了一句，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背后这位默默地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后，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嗯...”苏念城意味不明的答应在耳边响起，“张先生特地溜出去，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张易渊终于爬到了地面，苏念城赶紧从背上滑了下来，他觉得再多一秒，对方的腰就要工伤了。
“那群家伙绝对是来找你的，还有就是...”张易渊露出沉吟之色，“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被追杀成这样了。”
“但是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看到了刺青？”苏念城神色一变，一把拉住张易渊的手：“张先生，这个刺青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要是看过的话一定要想起来！”
“...”张易渊通过手臂传来的力道和对方的表情，确认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不过...这突然让他想，还真没太多线索，最后只能无奈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看到这个刺青时，人还在北京，这刺青代表的是一种私有的士兵。”
“你小时候的北京？张家本家？”
张易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不一定是在张家，我那时候到处跑，北京那一亩三分地人多着，张大帅也犯不着在卢大帅眼底下不顾一切地除掉你。”
“...你说得对，或许是我想太多了。”苏念城不动声色道，却已经知道自己早些年的猜测已经有几分正确了。
这三位大帅的旗帜，可绝不是他现在这个能耐能扳得动的。
张易渊默默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无论如何，这地方我们是不能久留了，回临海才安全点。”
“嗯，回去之后说不定有另外的线索，反正吴启元那一拨人应该还藏在某个洞里，等待着这场清洗的结束。”苏念城说道。
对于从未露脸的雇佣者来说，吴启元的死，不过是销毁证据的一个开始。
又过了两个星期，张易渊和苏念城终于动身朝临海进发，这次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直接走水路跟着货船上岸。
回去之后，张少爷还没来得及着手准备调查什么，就在进家门时被他姐张锦云揪住，训斥了一顿。
“你这混小子又去哪里了？！人影不见，电话也不回！反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
临海张家的下人们刚从大厅里退出去，就听到他们家主的怒吼，那骂亲弟弟的魄力实在无人能敌。
张锦玲等下人们走开后，就把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弟弟硬是拉进一楼书房，张易渊瞧了瞧他姐已经有点明显的肚子，着实不敢反抗，乖乖跟上去了。
“你知不知道几天前从北京回上海那趟火车出事了！我又没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张锦铃越说越气，可能更多是担心却没办法找到人。
张易渊看见自己姐红了眼眶，也知道是自己没有交代十分，不是东西，忙上去安慰：“我错了我错了！我发誓，再有一次不报平安就消失，就请张家家主打断我的狗腿！”
张锦玲眉一扬，抬手一巴掌呼上了张易渊的左胳膊，想再骂几句，却瞧见后者脸色一白，似乎在忍耐什么，忙松手，紧张地打量着对方：“你，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是姐你最近的脾气和力气又见长了...哎嘶！”张易渊还没唠叨完，张锦玲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伸手就扯起他的衣袖，袖子掀起来后就是不下五道擦伤和划痕，靠近肩膀的衣服底下有点鼓起，似乎包扎着。
“你这是...”张锦玲目光一凛，捏住张易渊的衣袖确实压低了声音，“你那天，真的在火车上？”
张易渊恍然大悟，自己无意中就掉进了他姐试探的坑，只能狗腿迎上：“...姐，关于此事，你那头有什么消息吗？”
“有个屁消息！张易渊我告诉你，不管你在干什么，一旦涉及到那三个大帅的事，你都给我抽手回来！你可知这次有多危险！”张锦玲板着脸严肃地说，“火车上的事，背后似乎有什么高官在操控，我不希望我们家人被卷进去。”
张易渊死性不改地追问：“那姐知道那位高官是那一头的么？”
“不知道。”张锦玲又横了一眼回去，直接把张易渊瞪了欲言又止，随后又想起什么问道，“我还没问你呢，那个苏处长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易渊本来还以为他姐又找到什么陈年旧事来兴师问罪了，却没想到提起的是这茬儿，脑子里顿时冒出苏念城笑着说‘新欢’的样子，嘴上就不由得慢了几分：“...啊？”
“啊什么，问你关系。”张锦玲一字一句道。
“关系？就...咳，朋友啊。”张易渊目不斜视地回答，表情很是诚恳无辜。
“朋友？他是会跟你去花天酒地直到天明，还是会跟你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做实验？”张锦玲轻笑，帮张易渊理了理领子，“易渊，你也长大了，我不愿管太多，只是不想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总之，睁大眼睛识人。姓苏的，和我们不是一路的。”
最后那句话张锦玲说得十分轻，甚至连字音都没清晰地发出来，张易渊明白是因为他看到他姐的口型。
“姐...”他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张锦玲问个究竟，却只能看见后者头也不回转身走的背影，
张易渊突然明白他没有再细问的必要了，因为他很清楚他姐的个性，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任何东西来。
张锦玲已经给他做了个提醒。
张易渊以为苏念城肚子开了个口子应该能安安静静地，像之前那样在家里‘静养’，可是才隔了一天，这伤患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找到了吴启元同期工作的研究人员的踪迹。
于是他们约了个大白天的下午，张易渊在自己房间里一边整理着衬衫扣子，一边往窗外看，楼下刚开进来一辆黑色的车子，他正想着苏大爷居然又屈尊降贵地开车来。
张易渊扯了扯衣领，在准备转身时又停了下来。
他看到他姐一反常态地，亲自出门迎接。
这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苏念城从车上下来，两人就在门口立着也不进去，看样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张少爷并不想让张锦玲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情，也生怕他姐又在别的方面和苏念城揭自己的底，忙披上外套走下楼。
他走到门口时，恰好看见张锦玲已经走回来，后者还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姐，这么冷你也不多穿一件就出来了！”张易渊冲着张锦玲的背影喊道。
“刚才我姐跟你聊什么了？”张易渊在上车后立刻问，反正这俩人绝不会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苏念城前后都有伤口，坐姿却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来：“张小姐只是问了问我们的行程。”
张易渊嘴角一抽，觉得问题就在苏念城的那个回答上，张锦玲的笑容让他莫名心慌：“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陪你去俱乐部喝一杯，跟那些学者们聊聊天。”
张易渊叹了一口气：“像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只会让我姐更怀疑咱们干了什么不好的勾当，不过算了，反正许多事也瞒不过她，咱俩在一块就很可疑了。”
苏念城没有回话，想起了刚才那位张家的大小姐张锦云，那个撑起了临海张家声誉的女人笑着说：“我虽然不知道苏先生和我家易渊是怎么一回事，但还请苏先生明白，我张家抛去本家后有的还是钱，买一条人命，绰绰有余。”
这话说出来温温柔柔，却别有一番气势，哪里是什么打招呼，分明就是警告他别把张易渊拉进什么政权纠纷的麻烦里，不过...
苏念城目光一转，看向旁边拉开了车窗帘被太阳晒得眯起了眼睛的男人，发间收敛了一束束金色，让他想起不久前蹭过去的柔软触感。
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张易渊也会一头栽进那个漩涡中去，因为那都是心甘情愿地为了寻找答案而徘徊在生死之间。
车子的速度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驶进了一条颇为狭窄的胡同里。
“能参加那个实验，堂堂一个教授，不至于住在这种地方吧？”张易渊四处张望想找一个本地人，可惜在他们晃悠到现在还没见到一个会喘气的。
这个地方有点古怪。
苏念城动作缓慢地下车，伤口还是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他先知道的情报，自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目标位置：“这不过是他的藏身处，当然越破越好。”
两人都下车站定，苏念城让开车的司机先把车开出去，这才准备动身，前面的小楼就传出一声枪响。
晚了！
这是他俩脑中同时冒出的想法，张易渊是在场能跑起来毫无阻碍的唯一活物，于是等他飞奔到小楼后面，果不其然看见一道身影从一楼的窗口掠出。
那家伙跑起来速度不是一般地快，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溜出来的瞬间就进入了两人的视野当中，并恰好到了苏念城的射击范围。
张易渊可能还会犹豫开不开枪，但苏念城的动作是毫不迟疑的，陡然一声枪响，子弹穿透了逃窜的人的肩膀，显然他想留个问话的活口。
只是那人在中了一枪后迅速捂住了伤口，脚下逃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少，看得在后头追过去的张易渊目瞪口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消失在胡同里了。
张易渊默然无语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原地不动的苏念城一眼，最后老老实实地往后走，嘴巴上没停：“苏处长，您老人家还是快些好吧，我一个跑步都会摔跤的瘦弱普通百姓，哪里追得上受过训练跑得比车还快的特务啊。”
苏念城虽然没有说话，却还是眼带无奈地看了看张易渊后腰微鼓的枪匣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这把枪是带着好看的吗？
张少爷眉一挑，回答得理直气壮：“今儿有个算命的说，我最近不宜动刀动枪。”
苏念城一扬下巴：“那我们先上楼看看吧。”
这小楼是最普通不过的居民建筑，前后门大开，地上全是散落的东西，柜子也有被翻过的痕迹，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机关密室。
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白色的纸片飞得到处都是，一个男人以俯卧的姿势倒在血泊中，后背有一个一击毙命的弹孔，看起来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什么身份？”张易渊小心翼翼地跨过尸体，一边捡起地上的纸来查看。
“这人叫崔耀文，明面上是中立的学者，实际上和方子棋来往密切。”苏念城环顾四周，看着被翻乱的房间低语，“先是吴启元，后是崔耀文，暗杀目标都是研究人员，如果我们不能争取比那个清算者早一步找到人，接下来将会一无所获。”
张易渊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都是参与了研究的人员，前阵子姓吴的丢了小命没准儿就是因为手里的小本本不见了，与其让他被别人捉去审问，还不如...”
“你说得对。”苏念城出言打断他，并加以肯定，“很有可能，证据不单单是这群人，还有他们手上的东西。”
张易渊这才抬起头来，不解道：“那这里被翻成这样，东西该不会被拿走了？”
“崔耀文手里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只知道吴启元是个喜欢藏东藏西，给自己留后路的家伙，最有可能的是他手里有那一拨研究人员的名单。”
“哼，反正你们两头闹得欢快，自己人吃自己人是常态。”张易渊脸带嫌弃地扫过地上那一具尸体，“这些想趁机捞一笔的所谓国之栋梁，能死一个是一个。”
苏念城若有所思地看向张易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后者身上感觉到对这群研究人员的恶意了。
如果真的是从朋友手里来的药剂，也不至于对它的研制者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毕竟大家都是听从办事混口饭吃，这种显而易见的厌恶他找不出原因来。
苏念城突然想从这里探一点口风，他故意走近张易渊随口说了一句：“再怎么说都是人才，国家缺的也就是这些人。”
“缺这些三观不正，满脑子只剩钱的混账？”张易渊的目光不知怎么一凛，似乎带了点火气，冷笑一声，“我差点忘了，苏处长您也是为了计划而追查到这一步，那点手段您是最清楚不过了。”
苏念城听到这久违的挑衅和嘲讽不由得皱眉：“那都是计划所需，或许其中还真的有为了救国救民...”
“救国救民...？”张易渊神色一狞，竟一步上前揪住了苏念城的衣襟，压低声音说，“苏处长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可笑的想法，这群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哪一个手底下没有几条人命？！抓无辜的人去做实验是救什么国，为什么民！”
...用活人做实验？！
苏念城脸色一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听来的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你们都他娘是一伙的！连你也是！他也是！”张易渊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他死死地盯着苏念城，但不像是能看得见人的样子，同时握紧了拳头，猛地挥起。
苏念城可是清楚记得对方的拳头有多大威力，特别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可不能无缘无故地挨上一拳，于是忙一手一挡，伸出一条胳膊想制住对方。
张易渊反手一胳膊肘送上，苏念城腹部一痛，脸色变得更白了，后者不得不下狠手砸向了张易渊的下巴：“张易渊你疯了吗？！”
“哼...！”张易渊被一拳打得后退几步撞上了书柜，上面的书劈头盖脸地朝他飞来，将他半个人埋进了书堆里。
张易渊陡然就清醒了。
他扒开一本盖在脸上的书，目光是呆滞的。
半晌，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几步开外的苏念城，一时喘了几口气，坐着不动了。
又是...这样。
“...”此时楼下传来车子的发动机的声音，苏念城往外看了一眼：“冷静下来了吗？有外人来了，我们不能露面，先走。”
他一回头却看见张易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腹部渗透出来的一抹血色，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张先生？”苏念城疑惑地看他。
张易渊从书堆中扶着书柜站起，走了过来，似乎想要伸手去扶苏念城一把，伸到一半又停下，却在要收回去时被后者一把抓住。
“你整的，现在连扶我一下都不愿意？”苏念城清冷的声音没有责怪或埋怨的意思，“是我说话过分了。”
张易渊垂下眼眸，沉默地扶着人，任由苏念城环过自己的肩膀，在迈出一步后，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声音中，夹杂着惊恐不已的彷徨。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20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