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北南》温南渡

9、第八章 我没醉

　　/我没醉

　　肖槿给季脩梵打了几次电话说让他带着纪栾一起出来吃顿饭，季脩梵嫌麻烦，说上次在家里吃过了，不用再出去吃也没必要出去吃。肖槿不答应，又打了几次电话，季脩梵推脱了几次都没能推掉，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季脩梵把车停好，纪栾跟着季脩梵一路进入餐厅大堂。

　　夏日里总是天暗得较冬日晚，天边还是一片橘色的晚霞。

　　大堂已经开了灯，带着温度的橘色让人顿觉温馨。季脩梵同前台说着话，纪栾就站在一旁，打量着周围。角落里有几桌客人正话着家常，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最近的一桌客人在说着朋友近期要结婚，在采办礼品。

　　纪栾听着弯了弯嘴角，先前因为数学产生的烦躁也一扫而光。

　　季脩梵转身拍拍失神的纪栾，轻咳一声，“走吧。”

　　纪栾回过神来，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餐厅装潢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气派又不失典雅。

　　季脩梵打开包厢门，微微侧身，示意纪栾先进，纪栾抬眼看了看季脩梵，不想竟四目相对，隔得近，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自己，小小的一只。

　　肖槿正百无聊奈地玩着游戏，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退出游戏，高兴地向纪栾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纪栾过去，把书包放下来挂在椅背上。

　　“路上挺热的吧？”肖槿给她斟了半盏茶水，茶水温热，隐约可以瞧见丝丝雾气，“天热，喝杯茶缓缓。”

　　纪栾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嗓子觉得舒服了些，“车上开着空调倒还没觉得多热。”

　　“那就好。”肖槿点点头，“早就想要带你来这家餐厅吃饭了，就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我这几天软磨硬泡你小叔，可算是安排上这顿饭了！你小叔可嫌麻烦了，挺不乐意带你出来的。”

　　“我这不是带着人来了吗？”季脩梵将臂弯的西服搭在椅背上，施施然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姿势透着慵懒。今天开了两个长会，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现在停下来靠着椅背，居然都不想动了。

　　“是，季三公子辛苦了。”肖槿顺势夸了夸他。

　　“那可不？”季脩梵指指自己面前的茶杯，从善如流地吩咐坐在一边的纪栾：“阿栾，给我倒杯水。”

　　“啊，好。”一直听着他们俩斗嘴的纪栾蓦地被点名，愣了两秒，很快起身给他倒茶。

　　茶水顺着壶嘴里缓缓而出，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茶水透着碧绿。隔着氤氲的水汽，纪栾悄悄抬眼看了看季脩梵，他阖着眼，眼下有点青色。似乎是感觉到纪栾的注视，睫毛微动，纪栾吓得赶紧别开眼放下茶壶，将茶杯往他那头推了推然后退后坐下。

　　纪栾抬手摸摸脸，怎么脸好烫？

　　肖槿没注意到纪栾的小心思，招呼服务员上菜，“你们没来我就先点了菜，也不知道阿栾你喜不喜欢。”

　　“啊……我都可以的，我不挑食的！”纪栾双手在面前摇了摇，眼底真诚以示自己真的不挑食。

　　肖槿被她逗得一笑，看向那头闲闲喝茶的季脩梵，“要我说老三你是真是有福气的，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乖乖侄女儿。”

　　季脩梵一阵沉默，怎么说得跟他白捡了一个女儿似的？他掀了掀眼皮，转念一想，似乎也和白捡一个女儿差不多，现在他可不就是差不多在养女儿嘛。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他不知道，总之他觉得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荡，偶尔还能逗得他心情愉悦，养在身边倒也是不差的。

　　被莫名其妙夸了一番的纪栾红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季脩梵道：“可不是有福气。”他顿了顿，眼角微微向上挑着，眼底的笑意星星点点：“你羡慕？”

　　肖槿抿了口茶，悠悠的道：“可不是羡慕嘛！”

　　“那就赶紧和辛亦把正事儿办了自己生一个就不羡慕了。”季脩梵漫不经心地说。

　　“……”肖槿翻了个白眼，说得像是娃一落地就可以像哪吒一样咕嘟咕嘟长大成人都不愁带孩子难似的。

　　恰好菜上来了，肖槿也懒得和季脩梵在逞嘴皮子，提起筷子就不停地给纪栾夹菜。

　　饭吃到中途，也不知怎么的肖槿就提起了来的路上还令纪栾闷闷不乐的数学。

　　纪栾脑壳一阵疼，手边的菜都感觉没了味道。

　　“数学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用怕它的。”肖槿看出纪栾眼底的排斥，笑着道：“你小叔在数学方面向来天赋异禀，这么好的资源不物尽其用搁着做什么？”

　　纪栾夹菜的手一顿，余光撇了撇一边正吃饭的季脩梵，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季脩梵看过来，纪栾急忙别开眼，抿抿唇，要她去请教季脩梵，她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她怕他觉得自己笨……

　　她凑到肖槿耳边，低声：“阿槿姐姐你数学好吧？我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你吗？”

　　肖槿一脸“你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的表情看着纪栾，半晌眼神转而戏谑，“可以啊！”顿了顿，看向一边坐着专注喝茶的某人，问：“你小叔那么厉害的人不去问你问我这种学渣，你是认真的？”

　　纪栾脸又红起来，她歪头看了看季脩梵，见他在摆弄手边的茶杯，这才又凑到肖槿耳边，放低声音说：“小叔实在太优秀了，我怕他嫌我笨。”

　　季脩梵低着头，闻言挑眉，小姑娘还以为自己没听到，却不知，一字一句都落入他耳中。

　　刚才在车上跟她说要好好学数学，不懂就问。他的本意是要她来问自己，小姑娘倒好，忒会舍近取远。

　　肖槿噗地一声笑，果然太优秀了也不是好事，她支着下巴看向季脩梵，扬声道：“老三，我看你还是不该这么优秀，阿栾都觉得你太优秀以至于不敢靠近了。”

　　纪栾没有料想到肖槿会这么直接地给季脩梵讲，红着脸抓着她的手臂，一脸你怎么就这么把我卖出去了的表情。

　　季脩梵注意力从茶杯处转移，目光落在纪栾身上，她脸上还带着粉色，弯弯唇，故意逗她：“千里马不一定都能遇上伯乐的，你说是吧，阿栾？”

　　纪栾脸更红，热意直抵耳后根，真是想给自己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季脩梵也不再逗小姑娘，将手边的凉茶递给她，见她没再动筷，问：“吃饱了？”

　　纪栾摇摇头，复又提起筷子继续吃饭。

　　大抵是肖槿知道纪栾该是想念家乡味道的时候，挑的餐厅点的菜都是J省的味道，纪栾对这味道想念许久，在异乡吃到熟悉的味道就是吃饱了也是想要再多吃一点的。

　　纪栾在这头埋头大吃，肖槿早就和季脩梵东拉西扯又说上别的事情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支了半个耳朵出去留意着二人谈的话。

　　“前几天我去剧组探班，瞧见苏子为了拍戏那拼命十三娘的架势实在……”肖槿话一顿，转而道：“老三，苏子这几年是真的拿命在拼事业，你俩到底是有交情的，劝劝她，让她别真把剧组当家了。”

　　肖槿和沈苏是多年的好朋友，沈苏高三那年和嘉樾签约以后便进了娱乐圈，后来因为和季脩梵的事情，沈苏是真真把自己逼得成了娱乐圈里的一拼命十三娘，也不知是和自己较劲儿还是和季脩梵较劲儿。肖槿偶尔和这大忙人见上一面，瞧见她那摸样儿，总是打心眼儿里心疼她的。

　　季脩梵手一顿，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微微眯眼，目光落在一边认真吃饭的纪栾，抬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我说的话她要听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肖槿沉默，是啊，要沈苏能听进去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沈苏和季脩梵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沈苏自己造成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苏心里有疙瘩，也有想要挽回的意思，可是到底破镜难重圆，何况季脩梵不是愿意回头的人。

　　她今天开口也是实在不想沈苏这么逼自己。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说的话她终究听不进。

　　她见季脩梵没有想要劝解沈苏的意思，她也不再开口，找了个话题盖过去。

　　两人的事情还是要季脩梵开口，沈苏自己想通的好。

　　纪栾埋头戳着碗里的鸡翅，眼睫微敛，她知道沈苏的，也吃过季脩梵和沈苏的瓜的。

　　网上有不少营销号说沈苏在出道之前曾与自己的BOSS季脩梵有过一段恋情，后来不知如何两人就分手了，也有不少营销号说沈苏是单恋季脩梵，季脩梵是没心思吃窝边草的，两人并没有在一起过。

　　但事实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纪栾曾经也是认真想过如果沈苏和季脩梵在一起是不是也会不错，毕竟沈苏人长得漂亮，也是有实力的，和季脩梵站在一起倒也是不觉得违和。

　　可是后来这样的想法被纪栾推翻，之所以推翻就是因为纪栾一直觉得像季脩梵这样的人该是仙女才配得上的，沈苏这样的凡人还是和他不搭的。

　　纪栾抽抽鼻子，小手抽了张纸将嘴巴擦干净，如今这样看，她这便宜小叔大概和沈苏关系怕是真的不一般。

　　就算现在两人就是单纯的上下司关系，但曾经大概也是有那么一段风花雪月的。

　　纪栾没什么胃口了，喝了口凉茶，砸吧砸吧小嘴，说：“我吃饱了。”

　　季脩梵睨了她一眼，“吃饱了就走吧。”

　　三人一道出了餐厅，肖槿还有别的事情就没打算回大院，这样就纪栾和季脩梵两人一道回去。

　　季脩梵喝了酒，还有点多。他酒量好，人倒是清醒的，只是不适合开车。

　　两人站在大厅门口，纪栾手扒拉着书包带儿，认真地小声建议：“小叔，你还是别开车了，不安全。”

　　季脩梵垂眼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脸上一脸认真，他不禁软了眉眼，本来也没打算再开车回去的，听了纪栾的话，点头：“这里离大院也不远，所以我们走回去？”

　　“行。”纪栾点点头，抬脚走在前头，又不太放心，转身又问：“小叔你不用我扶的吧？”

　　季脩梵闻言一顿，他看起来真的像是喝得烂醉走不动路需要人搀扶的样子？他揉了揉眉心，往纪栾面前走了几步，脚步稳稳的，“你觉得呢？”

　　纪栾抿抿唇，对着他眨眨眼，“好像不需要。”

　　“什么叫好像？信不过我的酒量？”季脩梵好笑地问。

　　纪栾一本正经：“我怕一会儿小叔你醉了我一个人不能把你带回家。”

　　季脩梵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沉沉地唤她：“阿栾。”

　　纪栾定定地看着他，面前的男人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揉揉她的短发，漫不经心道：“你想多了。”

　　头顶是满天繁星，脚下是沃土千里，她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比她高的季脩梵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底似乎带着宠溺。

　　橘黄色的路灯映着两人的影子，他一只手拿着西服，一手还留在她的发顶，长身玉立，他说：“阿栾，我没醉。”

　　“就是醉了，也能带你回家。”

　　纪栾一怔，竟傻傻地信了他真的可以带她回家。

　　他说就是醉了也能带她回家，所以后来的很多个日夜里，她都在盼望着他可以迎着风雪来带她回家，可惜等到最后，雪覆枝头，天寒地冻之时，她所面对的都是无尽的寒冷，也只有无尽的寒冷。

　　最后那点微末的希冀也被那寒冷无情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