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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魔国门主—敖烬(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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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长生在花神府藏书阁的某本野籍里读到过这样的一段话:“世间的美好,左不过乍见之欢,久别重逢。”
如今回味良久,他和星夜的两次乍见都实在不欢的很,至于找回记忆后的久别重逢。细细想来,也实在算不上美好。再联想星夜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他或许根本没人出自己,甚至早就忘了这段往事。
所幸长生并没浪费时间在无用的怀旧上,他回忆昨晚星夜身上的伤口,血肉外翻乃是灵力所伤,但腐肉和烧焦的伤口边缘却更像被雷击或者火焰灼烧过。长生清楚的记得,星夜是在风息离开后的第二天一同失踪的,两人又是同一天回来的。
或许在风息身上会找到什么线索?
长生打定主意想找风息问清楚,哪知从辰时开始,那家伙便不见了踪影,长生一问才知,原来是被他姑姑邢王敖霜教回了断崖山。
待子时将近,依旧没有回来。
长生心思全被星夜的伤牵扯,丝毫没注意到,其他四人从白日开始便有意无意的看向他的目光。
他们窃窃私语的自然是早些时候无意撞见的那一幕,虽然长生寻了个无关痛痒的由头作为解释,但身为第一现场目击者的崇吾和有悔不会想的这么人畜无害。
在他们看来,一向不太融洽的星夜与长生似乎另有隐情。
至于什么隐情,从两人绘声绘色的讲述和其他人暧昧的眼神中就能略知一二。
要知道,眼前这四位向来好奇心极强,果不其然,他们从一早憋到了深夜子时,终于憋不住了。
“长生,我们只是单纯担心你和上师之间的关系才有此一问。”璧吴觑着长生的眼色问,“你们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星夜上师的房中?”
“这好像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冰冷的声音如刀锥刺向众人后背。
“星……星夜上师……”有悔及时的捂住璧吴的嘴。
星夜扫视着五人,“风息人呢?”
“断崖山一大早便有人通传,敖霜天君有事要见他。”璧吴说道。
“走了多久?”星夜的声音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警惕。
长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他仔细回想道,“从辰时开始就没看到人影”
“弱风”星夜道,“去请华清天君去断崖山。”
“好”一直守在星夜身边的弱风点头离开塔楼。
星夜看了众人一眼,“你们照常通关,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华清府一步。”
说罢,他纵身离开塔楼,朝断崖山的方向飞去。
夜光之中,星夜隐藏身影疾驰。一袭白光闪过,长生竟出现在他身旁。
“谁叫你来的,回去!”星夜怒斥道。
“上师别急,还有我们呢!”其余四人也紧随其后。
崇吾警惕的看着周围,“您的身份是华清府的秘密,不能外传!”
长生飞到星夜旁边低语,“你的伤还没好,我是出于师生情谊提醒你。”
“多管闲事,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情谊。”
话虽不好听,但至少心平气和。
长生撇了撇嘴。
星夜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下不为例!”
长生乖巧的点了点头,“你附在我们任何人身上都好,肯定可以撑到白头发仙倌赶来。”
星夜颔首,他闭目凝神的同时身影消失。
随后,一柄拇指大小的桃木剑落在长生手中。
“一会见机行事”声音从他的掌间传出。
“知道!”
说话间,五人落在断崖山山门前。
“敲门”
星夜提醒长生,长生扣响山门。
不一会儿,黑衣侍从开启山门,他什么都没说,极为熟练的引着长生五人踏入邢王殿。
敖霜头上攒着个黑簪流苏,长发将脸裁成魅惑近乎诡谲的弧度。从她肩膀一侧滑落的红色暖纱恰好遮住胸前光景,她怀中静躺着一只长耳狭目的狸奴,眉间生着红痣。
崇吾有悔和璧吴站在最前面,伽湘和长生站在他们身后。
长生用指腹蹭了蹭掌心的桃木剑,“星夜我有些不明白,风息是敖霜的侄子,被召回断崖山应该只是寻常事而已,你为何如此紧张?”
“敖霜的目标是我……”
长生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发现我的存在了。”
“她是想看风息的记忆所以?”
长生眼中也出现了警惕的神色,而敖霜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我记得你,长生,印象很深。”敖霜私下的声音听起来轻柔且慵懒。
长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和眼前这个女人的关系可不算太愉快。长生走向前,“见过天君”
“这么晚了,你们有何事?”
敖霜眼中不耐烦的意味明显,“无事便速速离去,山门要下钥了。”
“以退为进,颇为能装蒜”星夜暗叹道,“跟她说,是华清天君有要事需要见风息。”
“天君”长生鞠礼,“华清天君有事要见风息,听说您将他召来有一整天了,所以派我们来问问,何时能放人回去”
“何事?”
“天君不曾说,我等也不曾问。”有悔见机说道。
“既然不曾问,那就问清楚了再来要人!”
敖霜笑容魅惑而看不出情绪,唯有声音冰冷非常,“送客”
她一声令下,黑衣侍从齐刷刷朝他们走来。
片刻之后,黑衣侍从将除了长生以外的四人同时推出了大门。
长生显然没料到眼前的局面,等他回过神来——邢王殿的大门已经被紧紧关上,而其他人呼喊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
骤然强劲的精神力涌入长生的天元,如电如瀑的旋涡顺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空隙钻进大脑。
“星夜!”
长生低呼。
星夜的语速不由变快:“她想控制你的精神进而窥探你的记忆,切记要守住元灵,我会帮你抵抗的,放心。”
手掌心的桃木剑传来温热的力量,长生的意识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担忧的传音给星夜,“不要太用力,你的伤会受不了的。”
“闭嘴,笨蛋!”
星夜情急之下又骂了长生一句。
后者不禁晃了晃神,这么俏皮的骂人话他还是第一次从星夜口中听到。
“集中精力”星夜怒斥。
“不行”长生摇了摇头,他根本抵抗不了敖霜强大的灵力——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伸进他的大脑,肆无忌惮的探究着什么。
手掌有鲜血不断渗出,但那不是他的,而是星夜的。
星夜伤势告急,长生呼唤大神仙无果。
在危急关头,他决定释放火之源的力量。
可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长生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垮。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灌了下来,他的元灵又回到他自己的掌控中。
邢王殿的门被人推开,敖霜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
她很快恢复仪态,恭敬的站起身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玉纶跟在华清的身后走进邢王殿,弱风紧随其后。
“敖卿,你这是何为?”
天帝朝长生伸出了手。
长生握着桃木剑的手中流淌出鲜血,他将桃木剑攥紧,朝天帝伸出了另一只手。
华清及时将长生护在身后,他有不善的看着敖霜,“敖霜天君,风息在哪?”
“风息已经歇息了,天君有什么话不如明天再说?”
“我的人传我的话带回风息,为何会被你扣下?”
敖霜不以为忤,“这些孩子深夜闯入我的寝宫,说是奉了天君旨意来要人,我做不过是问不住什么实话才出此下策罢了。”
“是这样吗?”玉纶目光朝长生望来。
星夜声音传来,听起来很虚弱,“你不是很会演戏吗?”
也是……
他暗笑。
长生突然装出委屈巴巴的模样,“禀告陛下,敖霜天君说的不假,但长生只是个仙倌,怎么会对天君撒谎。华清天君确实只叫我们来召回风息,可并未告诉我们原由。”
这话里话外仿佛在说,我只是个小小的仙童,一不敢得罪天君,二也不敢当这么多人面撒谎。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一个堂堂九重天邢王又为何难为我一个孩子?
华清微微施礼,“的确是我未曾告诉他们原由便贸然派来寻人,不过,这也实在是我府中事务。”他说着面色微冷,“我府中的人即便有不敬之嫌,至少也正大光明,比不得其他人。”
敖霜闻言一怔,她自然知道华清所指为何,索性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玉纶语气变缓,“即是如此——敖卿,便将风息送回华清府吧!”
天帝亲自发话,敖霜静默无言,黑衣侍从将熟睡的风息抬了出来。
崇吾,有悔,璧吴和弱风眼疾手快的接过风息,华清朝天帝施礼,随即带着长生拂袖而去。
长生跟在华清身后缓慢的飞行,“星夜,天帝怎么来了?”
他低声道。
“为了某个人”星夜话音几乎如同蚊蝇。
“谁?”
“反正不是你”
“……”
“星夜?”
星夜再也没有回应。
长生呼唤了几次均得不到声响,鲜血从桃木剑中流出,几乎淌满了长生整个手掌。
华清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风息,“没什么事,只是被侵入了天元,和长生一样。”
长生摇了摇头,“我属于未遂。”
华清瞪了他一眼。
“所以说平时好好修炼幻境有多重要,强大的幻境可以抵御其他力量入侵元灵,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吃了亏才能懂?”
“遇到天君级别的还不是没辙?”璧吴没心没肺的顶嘴道。
华清少有被气的脸色通红,他骂骂咧咧的将众人赶走。
“长生你留下。”
华清命令道,“随我进来”
长生跟随华清进入密室,房门随即被紧锁。
天帝玉纶长身玉立,正站在烛台边凝视着他握住桃木剑的右手。
长生被吓了一跳,“天帝陛下”他微微施礼。
“星夜如何?”
玉纶的声音如清凉的山泉。
长生展开手心,桃木剑化为星夜。
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星夜显然已经昏了过去,他的头无力的靠在长生肩膀上。
“我暂时带星夜回去”玉纶起身的同时,星夜的身体消失在长生肩头。
“华卿”他继续说道,“华清府仙童即日起不必前往断崖山修习,届时只需参加考核即可。”
“可法典课以及实战课?”华清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琼台宴诸事咸备,华清府更需要你。”华清额头的青筋抽动,“是”
“长生”玉纶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些许欣赏,“你做的很好。”
“长生愣了愣。
“咳咳”华清轻咳了两声,“不得无礼,还不谢过陛下?”
玉纶不以为忤,他朝华清摆了摆手,“这孩子我也顺便带走了,你没有意见吧?”
华清脸上的表情微妙,“但凭陛下做主。”
“走吧”玉纶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长生头垂的极低,玉纶拖在地上的衣摆正好落在视线范围内,他保持着与之两步的距离离开了华清府。
不久,玉纶施了法术,两人隐身飞落在瑶池上空。
长生第一次俯瞰瑶池全景,内心不由得微微震撼。
玉纶见身旁少年暗叹脚下景色之壮美,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了。
“还记得你的出生地吗?”
长生不经意间撞上了玉纶深邃的目光,他点了点头,“记得,生于十里瑶池的清水白莲中。”
玉纶指了指西南方向一片绿叶掩映的白色,“去看看?”
长生似懂非懂的点头,难不成天帝将自己带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赏花散步不成?
两道白光落在莲花深处,玉纶心口飞出一朵红色的花瓣,花瓣落在水中逐渐下沉,月光照射在碧波之下,映出星夜苍白的脸。
“你可知道星夜为何总带着面具?”
不得不说,这是长生一直以来都极为好奇的地方。
“上师受过很重的伤?”
星夜的面具出现在玉纶手中,他随意的带上,“如何?可有什么不同?”
长生瞳孔逐渐收缩,他大受刺激的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跌进水中。
“星夜?”
他浑身汗毛倒立,水中漂浮的人赫然生着和玉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身上穿着星夜。的衣服。
刹那间,七彩神光从瑶池的各个角落朝两人所在的区域汇聚,无数能量源波动着涌向水中人。
星夜睁开眼,他抬头看向玉纶,没有说话。
“你们都随我回云爻殿。”玉纶将面具交给星夜,当着长生的面。
说来,自从进了华清天君府,每天来往反复都是三府之间固定的路线,别说是重兵把守的天帝居所,哪怕是花神府他都没能回去过一次。
临近天界盛典的琼台宴举办在即,到处都经过了重新整修和路径变化。天空台以九重天划分各级仙府,第九重乃云第城,分开东西南北四道天门。由外至内分别为瓮城,八大甬道及内城,每一层级都设定了严格的天兵防线,内城则分为四大仙府,瑶池,堕仙楼和云爻殿。
日与夜交替轮换之时,三人来到云爻殿前的白玉石广场。此时的广场矗立着二十个高耸近乎如云的神柱。长生跟在玉纶和星夜的身后,直到走进他才发现,每一神柱上都刻着不同天神的雕像。位于广场正中央的正是天帝玉纶,与华清府和断崖山的雕像别无二致。在玉纶身后分别是白头发仙倌,言尺天君和敖霜的神像,再往后的神柱上刻着七名神色各异的雕像。
“当年的七大上神”玉纶转身看向长生,说着他又指了指长生身后毫无修饰的神柱,“这是为你们准备的,未来的天将七子。”
长生闻言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座落在玉纶神像两端的空白神柱。
玉纶朝云爻殿内走去,三人驻足在云雾缭绕的正殿,十六股平地而起的风暴冲淡云雾旋转着直升天际。
“选一个吧”玉纶指了指十六股风暴,每道风暴均闪烁着不同的色彩,若靠近感受,除了深不可测的充裕灵力外,更有不同的情绪深藏其中。长生求助似的看向星夜,可对方压根不想理他。
他没辙,指了指自己身后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风暴,“陛下,我选它。”
玉纶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站到风暴眼的中心位置。
长生试探着穿过风暴,双脚在触及飓风的瞬间失去控制。无限坠落的失重感锤击着他的心脏,当一切恢复正常后,眼前不再是仙气萦绕的神殿和诡异的十四道风暴,而是条深处幽冥上下悬挂着星光的长河。
河水涌动着异样光泽,即便在漆黑中仍有柔光,好似水本身在发光。长生坐在水中方舟上,船头的莲花吊灯颤颤巍巍的摇动着,火光幽微聊胜于无,倒是生长在两岸的莲花身上涌动的红色,向连绵起伏的火焰。
“是我梦里的那条河?”
船不受控制的变成朽木,长生猛地朝河的最深处坠落。
他连尖叫都没能发出便失去了意识。
玉纶和星夜站在河岸边,两人合二为一化为流水汇入河中。很快,被水包裹住的长生升入半空,周围变成纯白色的空间,正是长生的幻境。
流水重新化为玉纶和星夜。
“我刚刚开了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玉纶笑看着一脸平静的星夜,“放心,我已经取走了他方才的记忆。”
“主人,他不是神君大人,你不必在意他,交给我就好。”星夜听不出一丝情感。
“的确,他只是她的分身,仅此而已。”玉纶深深看了星夜良久,随即神色恢复往常。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云爻殿。
“送他回华清府后,你便回瑶池闭关三十日吧。”玉纶周围升起云雾,“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可以选择留在华清府,只是恢复的速度会慢许多。”
星夜单膝跪地,微微躬身后离开。
玉纶如常的神色慢慢变冷,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