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录》周梓川

121、魔国门主—敖烬（120）

　　“糟了！”长生猛地一拍大腿道，“烈奴和刘骏呢？”有些为难的问道，“那个，虞城姐姐，咱能不能调转马车？我还有两个人落在了方才的地方……”虞城一愣，无奈的笑了笑，她朝车外打了个响指，马车好似调转方向，又朝原来的路径折返了回去。

　　不多时，四驾马车换成了八架豪华升级版，烈奴和刘骏蜷缩在马车的最深处，虞城靠着窗欣赏着外面的景色，刘骏在烈奴怀中瑟瑟发抖。

　　不知轻桐和红桑是不是出于捉弄人的原因，她们掀开珠帘看向马车内，恰巧此时刘骏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却正好看到两个森森白骨自珠帘外诡笑的望着他。

　　“鬼啊！！！”尖叫声自马车中传来，好不容易缓过心神的刘骏，又再次晕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长生正幸灾乐祸间，哪料到虞城正定定的看着他，目光中可不复往日的亲厚，倒多了些要兴师问罪的意味。

　　长生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为什么，事已至此，等着人家兴师问罪还不如自己主动承认错误。

　　“虞城姐姐，那个……我其实不久前，曾遇到了妖族士兵……”

　　“只是遇到了？”虞城的脸色倒不见得有多难看，但那种上位者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还是让他有些悚然。如今，他唯有据实相告才不至于因此毁了虞城对他原本的疼爱。

　　一席话罢了，长生觑着虞城表情的变化，内心不禁忐忑起来。

　　“长生，你可知，被你引到沙丘城堡那万兵名妖兵，一夕之间全部失踪了吗？”虞城话里丝毫没有苛责，但每一个字都让长生如遭雷击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长生腾地站起身来，“数万人怎么会消失？”

　　是啊！怎么可能，即便人面魔有魔族相助，或死或被俘，又怎么可能去全部消失？

　　“你先坐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虞城心平气和的说道，“事实上，那万名妖族士兵跟你比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长生愣愣的没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这是妖尊的意思，你只管听着，不必问太多。”虞城似乎是嫌轻桐和红桑驾车速度太慢，手中灵力流转间，马车陡然提升了速度，“你此次下凡是背着天宫自己行事。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却不知早就在别人的精密的计划中了。”

　　虞城不觉头疼，长生的真实身份如今天上地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可偏偏这孩子对自己从何而来却懵然不知。再这样下去，等到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可偏偏妖尊仍然不允许她将此事告诉长生。

　　“虞城姐姐，你是说，魔族早就料到我会下凡？”

　　虞城手指点在长生的脑门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着，他目光越过长生落在蜷缩在角落中，始终将刘骏护在怀中的烈奴身上。

　　“那个小孩，你过来！”虞城没动用灵力，仅是朝着烈奴招了招手。长生见烈奴望向自己，忙肯定的朝他一点头。

　　烈奴似乎低声安慰了刘骏几句，转而信步走到虞城面前。

　　他垂手一拜，“多谢夫人相救，烈奴代主子多谢。”

　　虞城摆摆手，“不必谢，和你主子没什么关系。此次我亲自出马，除了是为了长生，也是为了你……”

　　这话一出，饶是长生也不禁愕然，烈奴的瞳孔更是微微一缩。其实他从刚刚开始便大概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若长生真的是神仙，此人的灵力，气度远在还乳臭未干的长生身上，若说是仙界大能也不为过。既然有这样的力量护持，他相信接下来无论是朝中谁想加害刘骏，都不可能实现了。

　　“我？夫人，烈奴只是小小凡人，不知您此话何意。”

　　虞城纤细的腰肢靠在蒲垫上，双臂撑在窗棂边，她自上而下打量着烈奴，“果然是逆天命格之人，即便命数卑微如蝼蚁，这身上的气度，也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此刻距离长生和风息约定的三日之期只剩下最后一夜的时间，然而在此八个时辰之前，风息已经发现并找到了吴喜走失的三魂七魄。

　　说来着实奇怪的很，他和长生早先带着王入仕感知着冰冷朝建康城的方向一路寻找，中间遭遇人面魔伏击，兵分两路逃出后他遍寻无果，最后竟在武陵郡一个勉强有些道行的术士手中发现了吴喜的灵魂。

　　此术士由人类精卫层层保护着，若不是他强行对外释放灵力引起风息察觉，只怕他还发现不了这一切。总而言之，所谓的精卫乃至术士对风息而言都是池塘里活剥乱跳的鱼虾，管你在一方天地里玩的再欢实，遇到风息依旧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一切完成的一气呵成，风息将吴喜的灵魂顺利归位，又将王入仕的一魂二魄暂时用灵力封存在吴喜体内。一体两魂，除了太吵而被他施了今噤声咒外，其他的都还好。现在他只需要回到王府，等着长生归来，便可回到天宫交差了。

　　可不知道为何，眼前的所有都完成的理所应当，好像他们先前遇到的阻碍真的只是意外，而不是谁蓄谋的阴谋。但这种被人用一个个金豆子引向胜利的感觉着实令人既后怕又毛骨悚然，风息怀揣着如此心境一路来到王府的大门前。

　　入夜时分，整座武陵郡都陷入了平静中，毫无人声，狗吠，甚至好像连风也停了下来。风息只觉汗毛倒立，他用灵力试探周遭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就着幽暗缥缈的灯光，他一脚踏入王府的同时，却也进入了一个从未踏及过的世界。

　　那是一方悬浮在高山之间的泉眼下的幽暗空间，隐隐压抑的龙息让风息感受到无比熟悉的气息和力量。很快，他虚浮的脚下出现一方六边形祭台，除了最中间的凹槽上似乎对应着某种镜子形状的法器外，其他六个边角分别以月，云，尾，龙，鸟，花和玉石凹槽作为对应。

　　“我的血脉，终于相见了。”

　　低沉带着龙息的声音在不着边际的时空里不断回响着，风息手中玲珑箭正欲射出，猛地回头却见一枚格外清晰光洁的铜镜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他的脸被格外真实的印在了镜面上。

　　“别抗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落在风息的心上，都如被玲珑箭反刺一般痛苦难当。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头上的冷汗就已经顺着脸颊落到了虚空中。

　　风息看向镜中自己的眼睛，在他原本的瞳孔中是一望无际的黑色，但渐渐的，那黑色化作一道门，门想被人无端打开般开启，紧接着，猩红的血液顺着大门汹涌而出。风息猛地向后倒退，却撞在了另一面镜子上，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到一个和自己长着相同模样却神情完全相反的人。

　　此人皮肤诡异的苍白，瞳孔是猩红色，嘴唇反倒黑暗如墨，而他一声骑装护甲，勾勒出身体每一道完美的肌肉弧度。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逐渐认真本我之后的样子！你是我的血脉，是我的儿子，你终究会继承和我一样的力量，成为魔君圣坛下，最忠诚的奴仆。”

　　“敖烬……”

　　风息几乎是咬着牙缓缓说出的这几个字。

　　从那说话声音出现的瞬间，风息就已经意识到他是谁了。自己卑劣身世的始作俑者，给予自己血肉和无上灵力之人，他的父亲——敖烬！

　　敖烬二字一出，无数面铜镜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每一枚镜子中都穿插交错着无数动态的画面，但主题无一不是恐怖，绝望，杀戮，暴怒……

　　暴怒？

　　七恶之源之一的极怒之力！

　　“对，这就是我力量的本源，也将是你即将继承的力量！”

　　风息怒吼着用玲珑箭将眼前的无数铜镜击碎，突然间，一双手自万千碎片中伸到了风息面前，而那双手抵在了风息的额心。

　　“不要抗拒孩子，这是你出生开始就注定好的使命，没有什么能够改变，除了死亡！”敖烬说着，风息的双眼逐渐闭紧，“门，可以开了！”

　　敖烬冷笑着望向穹顶泄下的一丝微光，“木魔，带着隐藏在天宫的所有信徒们，回来吧！”

　　烈奴不知什么叫“逆天命格”，但长生听到这个词早已耳朵起了茧子。

　　在他所知的情况下，上一个“逆天命者”乃是千年前的受德，也就是如今的弱风。时光斗转，人间沧海桑田，如今横空出世的另一名逆天命者，竟是他无意中救下的烈奴？

　　逆天命者现世，神魔必争之，这样说来，人面魔，魔族都说的通了。长生看向尚自懵懂的烈奴，“他们的计谋原来都是为了他？”

　　“夫人，我……”烈奴刚要说话，却被长生一把捂住了嘴。

　　“虞城姐姐，就算他是逆天命者，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长生的话让虞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正在这时，轻桐和红桑的话成功将马车中四人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走了。

　　“主人，我们试了三条通往武陵郡的路，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作祟，我们始终没法踏入其中！”

　　“胡说！”虞城骤然起身跃出马车，“你们进去！”她吩咐轻桐和红桑道，两人应声踏入马车内。

　　“看护好长生还有另外那个孩子！”说罢，虞城一手紧握马车的缰绳，一手伸向半空。随着惊雷炸响，天地变色，鬼王鞭瞬时朝前方的路劈去。

　　只见寒芒斗转之间，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将原本极为正常的道路劈成两半，可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出现在虞城面前。

　　两侧被劈开的道路化为随风而逝的风沙，风沙散尽之时，失踪的妖族士兵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面前。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的眼中都散发着恐怖的绿色幽光。

　　被缰绳勒紧的马儿发出嘶鸣声，马车停在距离妖族士兵不到五丈远开外的地方被虞城停住。

　　“魔族……”

　　她足尖轻点的瞬间飞身而起，鬼王鞭将落未落，恰好沿着队伍最前方的黑甲兵首一晃而过。

　　“滋味如何啊？鬼王殿下？”

　　盘旋在上空的风沙汇聚成鬼气森森的巨大人面魔，“看着昔日忠心耿耿的部下成了没有灵魂的敌人，想下手却不敢下手，哈哈哈哈！”

　　虞城手中的鬼王鞭惊雷涌动，昭示着他的情绪正经历着惊天动地的起伏变化，怒气不断上涌，虞城周身被无数哀嚎与绝望的气息所笼罩着，她双目被殷红覆盖。

　　“鬼王陛下无需动怒。”无数的人面魔自巨大的风沙中分解，落在每一名妖兵的身后，“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在您那一挥鞭便神魔噤声的鬼王鞭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只是…您真的舍得对昔日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部下们动手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虞城双足落地，他收起鬼王鞭负手向前走，直至走到了黑甲兵首的面前。

　　“我们没有别的要求，你也知道，害的你这些部下落入我手的罪魁祸首可是长生，只要你将他，哦，顺带那个可有可无的少年都交给我们，这些妖兵，还是武陵郡的那些人类，我们都会尽数奉还，如何？”

　　虞城嘴角勾出冷笑，她正欲说什么，却见长生不受轻桐和红桑的控制，跃出马车来到虞城身边。

　　“怎么着，想要我？”

　　一见长生出现，无数妖兵眼中的光芒大盛，隐藏在其中的人面魔一声轻嗤，“还有一个人！我奉劝你小家伙，要是你还像之前一样跟我们耍心机，玩诡计，别说是这些妖兵，武陵郡几千户人家也会就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信不信？”

　　“信啊，为什么不信！”长生玩世不恭的一背手，虞城连忙呵斥道，“谁叫你下来的，给我回去！你……”可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长生不经意的朝她眨巴了下眼睛。

　　人面魔们自然没察觉到他这点儿细微的神情变化，“信就好，那还不快点……”

　　“等一下！”长生骤然打断了人面魔的话。

　　“你们这些当年背叛魔族，如今又背叛妖族的家伙乃是这六界最为背信弃义之人，谁知道会不会言而守信？”长生暗自将颈间的桃木剑吊坠我在手中朗声道，“不如你们先把我带着，我保证不反抗！若你们先把妖兵都放了，届时我们保证会将另一个人也交出来！”

　　长生的话成功令周遭人面魔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人面魔中如夜枭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不过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长生一摊手，“你觉得我能耍什么花样？”

　　“废话少说，快点过来！”人面魔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长生双眼如星辰般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趁着方才的空档，恰好将想说的话传音给了虞城。

　　伴着虞城半信半疑的担忧神色，他走到了妖族士兵的阵列中。

　　“往深处走，再走近一点！”

　　那声音不断引导着长生朝妖族士兵的最中央走去，长生的手始终捏在桃木剑吊坠上。他不禁回头看向虞城的方向。虞城并没有走开，反而是站在原地，只是他距离越来越远。

　　“无名前辈，够远了吧？”

　　终于，长生听到无名的声音在自己耳畔传来。

　　“嗯，可以了！”

　　“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闭上眼！”

　　“好！”长生应声闭上双眼，在刚才，他只传音给了虞城一句话。

　　人面魔头脑简单但善审时度势，有一物妖族不怕但人面魔恐惧甚笃。

　　阳光，刺眼的阳光，甚至是夹带着灵力的阳光。

　　“天地无极，玄阴引动，破！”

　　咒语于万人之间迸发的而同时，虞城瞬间用灵力唤醒唤起所有妖兵身上的联锁装置。此装置在妖族军队中在于共享灵力，同时也能形成强大的结界灵场，令这些骤然意识到不对的人面魔们无处遁形！

　　“消灭我们！你就不怕那些人类性命不保？”

　　此刻在无名的灵力加持下，大白兔上白光暴涨犹如白昼，百里之外视之仍令人为之触目惊心。他一边操纵着大白兔制造灵力光源，一边谈笑风生道：“别闹了，就算是魔族也不敢随意戕杀人类，一旦诛杀人族无论神魔必遭反噬。我知道你们没读过书，难不成我也没读过吗？”

　　无数的人面魔尖叫着在白光下瞬间化为齑粉，时间之快仿佛只经过了刹那。长生气喘吁吁的跪坐在万名妖兵之中。

　　“前辈，现在他们怎么办？”

　　虞城众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无名沉吟道：“妖兵有万人之多，且灵力和行动皆受到兵长所控制，除非极为强大的魔族施加夺魂才有可能一次性控制这么多人，但也会耗费巨大灵力，这么做不值当。最简单的办法，控制兵首以控制万人军队。”

　　无名话音落下之际，虞城，轻桐和红桑赶到了长生身边。两人将长生扶起，虞城关切的上下检查，见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言语半带警告道：“下次再出现这种状况，不许再随便出头！”

　　长生装作乖巧模样的嘿嘿一笑，“遵命，鬼王殿下。”随即他又正色道：“虞城姐姐，只有那名黑甲兵首被魔族用夺魂术控制，只要让他丧失意识，其他人都能恢复正常。”

　　虞城朝红桑和轻桐点了点头，两人随即去处理此事。

　　很快，近万名魔族士兵恢复了神志，轻桐和红桑将他们紧急带回了妖域。长生和虞城驾车，争分夺秒的进了武陵郡王家。

　　事实果真如人面魔所说，整座武陵郡此刻一点活着的生灵气息都没有。

　　长生和虞城对视一眼，带着烈奴与半昏迷状态的刘骏进了王府。

　　“长生，你去将大门全部关好，我会用灵力在此处设下禁制结界。至于……烈奴，将你家少主人找间房间放好，然后跟在长生身边，寸步也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