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录》周梓川

109、魔国门主—敖烬（108）

　　　　长生体内灵力空空荡荡，但好在邑姜和傀命肯助他一臂之力，这让让他能勉强与冰魔一战。可在你来我往的几回合的交手，长生没想到——最先倒下的竟是傀命。冰魔冷笑着释放杀手锏，冰锥瞬间刺穿傀命的身体。

　　邑姜周身灵力暴涨，她近乎疯狂的攻击冰魔。可如此一来，她战斗中的缺陷也因此暴露无遗。长生不能眼看着邑姜也横遭变故，他闭目调转周天灵力召唤火之源。

　　“不可，你停下！”星夜喝道。

　　“前辈……？”长生声音急促道，“现在陛下重伤在身，我们其他人都不是冰魔的对手，若不使用火之源……”

　　“可火之源一旦公之于众，后果不堪设想。长生别冲动，我会帮你！”

　　星夜的话像一剂强心剂打在长生身上，一瞬间，源源不断的力量自心口的桃木剑吊坠涌入他的身体。

　　长生乘势抽剑跃入半空，他令邑姜带着重伤的傀命退后。

　　他一袭月白武服，被木簪轻束的长发随风漫天披散，宛如游龙般半遮住他此刻漆黑如墨的瞳色。大白兔以一化为千万，自其身后形成密集的剑雨，随着他轻拈的双手严阵以待。

　　长生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冰魔身上，头脑明亮，心却狂跳个不听。

　　“天地无极，玄阴引动，出！”心跳与长生激荡的扬声重合在一起，万般变化的利剑瞬间齐齐刺向冰魔。

　　长生的力量在星夜的帮助下强大了数倍不止，冰魔感受到威胁，他的躯体瞬间化为巨大的冰山，无数冰锥一齐向半空中的长生刺去。

　　可在咒术操控下的大白兔变得一往无前，冰魔的攻击在他的面前瞬间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话。但当大白兔刺向冰山的瞬间，长生却慌了神。

　　他分明在冰魔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身影虚实的苏己不知何时竟被冰魔从极梦身边带走，困在了冰山之中。

　　“糟了！”长生暗叫不好，若大白兔撞上冰山，只怕……

　　“前辈，我收不住这力量，怎么办！”长生在看到苏己的瞬间便试图召唤大白兔停下，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大白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前辈！”长生反复呼唤，可寄居在桃木剑中的神秘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星夜光是将力量借给了他，可没教他怎么才能覆水尽收。无计可施的长生只得尽全力冲到于剑雨阵前。

　　电光火石之间，极梦和玉纶先后而至。玉纶的身体瞬间化为花瓣，护佑着长生从擦身而过的大白兔剑下险险避开，而极梦则趁着寒冰碎裂将苏己护在怀中。

　　剑雨和冰山的瞬间撞击在一起，极梦避无可避被击中后脊，硬生撞在了结界之上。巨大的冰石从高处滚落，长生没有丝毫防备，眼见半座冰山将倾之际，玉纶的手迅速握住他早已青紫的手腕。

　　“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陛下！”玉纶望向长生头顶悬落的巨大冰锥，面色不由得一紧，他几乎蛮横的将长生扯向自己的方向，这才差之毫厘的避开落下的冰石。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正在这时——一只速度极快的冰蝶落于两人交缠的手臂之间，在碰触到温热肌肤时瞬间破碎为两半，分别消失在玉纶和长生的手腕处。

　　“陛下你没事吧！”长生急忙扶住玉纶，他仔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圈，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他也不知发什么疯，竟一把抱住玉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始终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玉纶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玉纶怔了一瞬，随即面色复杂的回抱住长生。一瞬间，他在长生的胸口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力量，他刚想要查看，却发现整个结界开始发生异动。

　　梦魔终于完成了前赴后继的自杀行动，早已死在数千年前的梦魔苏己此刻终于复活。

　　身受重伤的极梦低头看向怀中，一双茫然澄澈的双眼也随之看向他。

　　“大王，是你吗？”

　　迟疑的声音一瞬间唤醒了极梦关于千年的记忆。

　　人间历劫后，极梦请求偃师为他打造一副全新的傀儡，又以全部的灵力将其变成活生生的血肉。他期盼着有朝一日回到人间时，他会再次重逢那个破衣烂衫的女孩。

　　终于在帝乙十五年的时候，极梦私自来了人间。

　　他寻遍世间每个角落，却没能找到有关苏己的半点线索。不过没关系，他将最后的希望留在了朝歌，就算别的地方都找不到苏己，至少在这有很大的希望，他们会再次重逢。

　　他化作护卫入了王宫，寻遍每一个角落，最后来到了高阳殿。

　　当年还是幼童的受德长成了一代帝王，可此刻的他可不算光鲜亮丽，一头足以委地的长发披散在床榻间，身上松垮的红衣斜斜的挽着。

　　“婆婆，那家伙他不会回来了”

　　他在偌大的殿宇间自言自语，“他骗我就是为了让我抱着希望活下去，永远被困在这座城里……”

　　极梦不知不觉跨步走近。

　　“姬昌，我明明已经放过了他，可他为何要自杀，他是想让二哥与我反目成仇对吗？呵，很好，他成功了，我现在是姬发最恨的人！”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受德的声音在不断回响，“婆婆，我将你葬在祖父的身边，我想你现在已经和他团聚了吧？如果爱的人在死后都能团聚，会不会他说的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他来找我，而是我去找他？”

　　“陛下？”极梦不受控制的唤出了声。

　　迷茫的受德抬起头，他在看到极梦的瞬间变回帝王的模样。

　　“朕说了，不要有人进来打扰我！”

　　“臣知罪！”极梦微微躬身，“天气微凉，臣看您后殿的窗还没关，这才斗胆进来向您请示，是否……？”

　　受德闻言，默默松开握在玄冥伞上的手。

　　极梦上前关好窗，转身欲离开。

　　“等等！”受德冷不防的叫住了他。

　　“陪我坐会儿！”

　　极梦的目的达到，他不动声色的坐在受德身边。

　　“你是哪里人？”

　　“回大王，臣原本是苏国的后代，家中几代人都在宫中任职。”

　　“苏国……”受德嘴角露出不可多得的温柔，只是这笑意来去如风，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朕的老师，也是苏国人。”

　　“您说的，可是苏太宰？”

　　“嗯……”

　　受德颔首，“她去世已有十五年，亏得宫中还有人记得她。”

　　极梦应声附和道，“苏太宰平时乐善好施，对待我们这些旧日同族也是极好的！”

　　“哦，是吗？你今年多大。曾于何处任职？族中亲人几何，又于宫中何处任职？”

　　受德平铺直叙般丢给极梦一堆问题，极梦这才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他无奈的一挥手，受德尚且来不及作反应便无声息的倒在了床上。

　　精纯的灵力自极梦手中落入受德的身上，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都瞬间涌进了极梦的元灵中。无论是受德大婚时那场荒诞不羁的梦，还是苏己去世前对受德的嘱托，亦或是苏己死后留给受德的，刻成少年模样的木俑。

　　极梦疯了似的在高阳殿到处寻找那个木俑，最后在受德的枕旁寻到了那枚熟悉的事物。他双手颤抖着，木俑从他掌中掉落在地上。

　　她……她竟然没有用自己留给她的这幅身体。

　　极梦一瞬间读懂了受德的梦，苏己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在离人刃上设置了解除诅咒的咒语，为了有朝一日能借此保护受德，她还将木俑和灵力留给了受德，因为她知道，天宫的人想要玄鸟形神俱灭，而这副身体能让他绝处逢生。

　　可她自己呢？为了一段尘世情缘，为了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最终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吗？

　　可突然，极梦在受德身上感受到苏己残存的力量，他形状疯魔的将这点即将消散的能量用灵力护住，想将其灌注在木俑上。但无论他如何尝试，苏己残存的灵识始终不愿进入木俑之中。

　　现在看来，除了极梦这副神仙的身体，世间再没有适合苏己寄存的容器了。

　　他恍惚间记得曾在天宫典籍里看过，远古众神生活过的秘境里，有能复活残缺元灵的秘术，但那儿现在已经成了魔族的领地。

　　而魔族现在最想要的，便是眼前由玄鸟转世而化的受德。

　　从这一刻起，极梦决定隐藏身份留在受德身边，他要等待时机，找到进入古神秘境的机会，复活苏己。

　　西伯侯姬昌被囚禁七年后，本得帝辛释放，却不想在返回西岐途中意外病亡。

　　至此，姬发和受德昔日的兄弟情义彻底断绝的干干净净。之后，帝辛越发穷兵黩武，几年间他复征夷方和各部族，引发商朝贵族的强烈不满，连年的征战使国库近乎耗费的干净。但偏偏身为君王，他却不肯向商民征收巨额赋税和徭役，亦不愿戕杀和买卖战俘以换取贵族阶层的利益。

　　在申公豹，费仲的主张下，帝辛亲手设计了炮烙，蛇台等刑罚来惩处企图暗中内外勾连的贵族和重臣，死亡的胁迫令整个商王朝上层终日笼罩在恐怖的阴霾之下。

　　数年后，帝辛在亲征诸夷是擒获了一名风姿俊朗的男子，相传此子奴隶出身。帝辛一见此子如见故人，当下便将其带回朝歌，修筑酒池肉林供其享乐，又将廪台设为鹿台供其居住，至此之后，曾经的天下霸主终日沉迷酒色，不敬鬼神。渐渐地，连唯一信任并尊崇他的大商子民也对他们的玄鸟少年失望至极，人心向背，往日不复……

　　彼时，姬昌去世，姬发宣布建立周国，彻底摆脱作为属国的身份。同年，姬发追封姬昌为文王，自立为武王。

　　帝辛二十八年，武王姬发称帝辛为纣王并创立伐纣同盟，闻讯而来的诸侯国多达八百，众人会面于孟津。然武王姬发却在紧要关头以天命未至为理由班师回国。

　　西岐丰京

　　“启禀陛下，他已被安插在帝辛身边数年，最初几年还能按时回禀帝辛的动向，但近几年声讯全无，若臣预估的不错，他应该已经倒戈相向了。”

　　“倒戈亦无用。”姬发将佩刀打磨的光滑锋利，“流言已经甚嚣尘上，即便事实与其完全相反，大商臣民也已经对帝辛失望透顶了。”

　　“是啊，如今帝辛身边再无可用之人，申公豹贪恋权位，利欲熏心。王后姜辛久居深宫不与其相见。子启素来与其不和，被软禁家中。至于仲衍……”

　　“如你所见，仲衍或是心腹大患？”

　　“的确，如今伐纣同盟尚不成熟，帝辛念及和您的往日……尚未能决心出兵。但仲衍不同，他深知西岐对大商的威胁，长期以往下去，恐成大患啊！”

　　“那依国师之见，当如何处理？”

　　“若兄弟阋墙，生死相对，或可助同盟更加稳固。”

　　姬发面朝向空中明月，不知为何，今晚的月亮和当年受德送他离开朝歌时一样，圆满之下总带着些许遗憾。

　　“那就请国师务必将此事处理好，此事一了，即刻出兵。”

　　“陛下，醒醒！”

　　“子奭？”

　　“陛下……是我。”

　　受德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而他怦然乱跳的心也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后逐渐回归平稳。

　　“你啊……”他接过少年递来的水，不知过了多久，他每每醒来，对着那张和姬子奭一样的脸，还是难免会认错。

　　受德怔然出神了许久，朝着少年道，“过些时日，朕会派人送你出宫，现在朝歌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少年闻言手一抖，杯盏尽数掉落在地上。

　　他哀求的跪在床榻旁，“陛下求您别赶我走，是我伺候的不好吗？”

　　“不是……是外面的流言传的太厉害，什么酒池肉林，鹿台宴饮，说的绘声绘色，险些连我都以为自己真为你做了这些！”

　　“陛下……”

　　“已经有谏臣上书让我处死你，若你不走，我就只能将他送上炮烙台，以全了他的忠贞和我暴君的名声！不过，你也不希望我这样对吧？”

　　少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陛下，我一直想跟你说……我其实是……”

　　“好了，你不必说了！”受德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确切地说，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受德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总之你听我安排，放心，待局势一稳，你要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陛下！不好了！”

　　传令官的声音自高阳殿外传入，受德腾地坐起身，“何事？”

　　传令官匍匐在地面，“大王，明王，明王他……死在东夷战俘手中了……明王是被误杀的，他在牧野清点被招降的俘虏中混进了细作……

　　受德久久没有说话，少年不禁看向他，却见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许久后他悠悠的问道：“二哥，他怎么死的？”

　　“被细作一剑刺中心口，上将军已经查看过了，没有痛苦，去得很快。”

　　“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受德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传令官闻言惊心道，“细作已被证实被西岐收买，而他在朝歌是有联络之人的……”

　　“谁？”

　　受德暴怒的声音在高阳殿中反复回响，传令官声音颤抖道，“是……宋王殿下。”

　　“即刻着人去宋王府，将微子启带到宫中！”

　　“大王，微子启已经带走了祖宗牌位，逃亡西岐了。”

　　与此同时，在朝歌通往西岐的路上，护卫微子启逃离的西岐细作道：“殿下，您现在相信了吧？大王他是真的要杀你啊，明王已经被他设计害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微子启早已被惊恐的说不出话来，久久，他平复心情道：“武王肯救我，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等您安全到了西岐，大王会亲口告诉您的！”

　　西岐丰京王宫

　　姜邑身着王后华服，他走到姬发身后，面含笑意微微一拜，“殿下，一石二鸟已经奏效，子启和帝辛这对兄弟，再无回头之路。”

　　“知道了，有劳王后。”

　　姜邑欲言又止，“陛下……”

　　“我想休息了。”

　　姜邑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神色，“好，那臣妾去和父亲商议安顿微子启的事宜”

　　“有劳！”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离，姬发原本拧紧眉毛的渐渐松弛开。他的手握在伞骨上，被他触碰的伞柄早已因反复打磨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受德，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唯一的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哥！”

　　受德猛地醒来，发现自己正端坐在高阳殿高台上，座下空空荡荡，唯有怒持着刀锏的王叔比干和一众不知如何是好的宫人武士……

　　“陛下，那个祸国殃民的竖子在何处，今日我非杀了他，不然这大商天下和你都要被他给毁了！”

　　受德默然，“一国之命和国君之命，与一少年有何关系？”

　　“自从他出现，你的荒唐事还做的少吗？不说那些虚虚实实的传言，你不敬鬼神，任意戕杀贵族，连年征战……”

　　受德哂笑打断了比干接下来的话。

　　“叔父，是神先放弃了大商，所以我才放弃了那些早就该被抛弃的神。”受德缓缓起身，“若神肯睁眼看看这世间，怎会任由害死亲兄弟的微子启如今安享太平？”

　　“那都是姬发的阴谋！”比干怒而掷剑，“受德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你是帝王啊！”

　　“帝王是什么，流血漂橹，建功立业？我做到了，可你们在骂我。当我止戈于朝，还政于民时，你们还在骂我。骂我的人也许不同，但骂我的话是同样的，他们说，我不配为大商之主。”

　　受德的眼中无光，像是迷雾中闪烁的星子，无力挣扎后最终消失在漫漫无边的黑夜中。

　　“作为帝王，你太软弱了！”

　　比干看着高台之上的受德，“没想到，大商会在你的头上断送，你本是所有人的希望啊！”

　　受德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道，“你未曾站在过我的位置上，体会过我的情爱，不舍，背叛，纠结，所以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么评价我，我不想听。若你喜欢，就写给后世吧，让我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也好，反正我从没明白过本来的受德是谁，该是什么模样……”

　　“陛下，八百诸侯会盟孟津，仲衍一死，流言甚嚣尘上，大战一触即发，可你仍旧执迷不悟，看来，唯有此法能唤醒你了……”

　　“叔父？”

　　比干缓缓拾起刀锏，他在受德措手不及的瞬间刺穿了自己的心口，鲜血如同触目惊心的火焰在整座高阳殿燃烧起来。

　　“受德，大商有你，我必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