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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魔国门主—敖烬(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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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殿上,
竹简被人从王座高台上掷出,旋转着弧度落在受德脚边。
碰撞的脆响让红衣少年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殿前武士何在?”子启怒目指着受德,“给我把这个不忠国家的叛徒拿下!”
商王帝乙冷眼看着受德,那眼神里的疏离和淡薄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逆子,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帝乙抽出殿前武士的佩刀对着受德,“私自传书简给西伯侯,还命他假意与昆夷商谈守城三日,你是想反了不成?”
受德既不争辩也不求饶,只是将书简于地面展开,放好。
子启怒道,“父亲,受德此举有僭越犯上的嫌疑,不能轻易饶恕,必得严惩!”
“父亲都没说要如何处置我……大哥怎么这么心急?难不……”他的话说到一半,帝乙一刀在受德的脸上划出血口。
“还不认错?”
“父亲若认为我有错,那边当我错了吧……只不过信号已经发出,如同箭在弦上,引而不发,害己害人!”
此言一出,一旁的子启比帝乙反应还大,“殿前武士,给我打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帝乙一抬手,本要动手的殿前武士瞬间恢复严阵以待的姿势。
“你说的信号,是指的什么?”
“父亲帝王韬略,不会不知西伯侯看重的是诚意!”受德抹掉脸颊上的血痕,“在我第一封寄到西岐的书简上已经向西伯侯言明,明日红袖招开始时,西伯侯世子姬发将带领大商军队支援西岐与昆夷开战。”
“我自然知道!”帝乙示意受德站起来,“西伯侯相信并同意了你的建议,但朕问的是,你说的信号,究竟是西伯侯相信朕,还是更相信你?”
受德面朝帝乙,眼中无他人,他退后两步恭敬的跪下,“这就要看父王如何解读了!我主英明,受德此举之利害,您必知晓。有错当罚,有益当为。这是您从小教我们的!”
帝乙的神色在微不可闻的发生着变化,子启的脸色不断变得难看,他忍不住唤道,“父亲!”
“传令官何在?”帝乙沉声道,“派人将二王子仲衍,国师闻仲召至高阳殿。至于三王子受德……”
帝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囚于其府中,并派人搜查王府,看看是否窝藏了什么西岐余孽。”
他将长刀掷在地上,“带走!”
红武之争的前一晚,大商军政重臣齐聚高阳殿,一封由西伯侯正式册封姬发为西岐世子的书简无形中扭转了僵持不下的朝局意见。姬发被召唤进宫,没人知道那一夜究竟会发生什么,除了受德。
三王子府被宫中兵甲武士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打碎的花瓶彩器,被随意折断的珍稀树木散落在王府中。受德被恼羞成怒的大王子的亲信囚困在府内,身边有专人看守,寸步不离。
不过所幸,并没人发现墙后的暗阁,和沉睡在暗阁后的姬子奭。
红袖招的当天正午,看守王府的侍卫轮岗,亲卫奉命查看迟迟未醒的受德,却发现他和王府侍卫长申公豹皆消失不见。
而在遥远的朝歌城外,乔装易容的受德和申公豹正秘密前往姜辛养病之所。
“王子,就在那儿!”
朝歌城外牧野之交的中缓地带,因小股瘟疫横行,各家各户均闭门不出。
商户紧闭,贯穿整座城市的街道寥寥几人,各自围绕着一座红顶带着露天花厅的三层小楼守着。
“豹儿,那几个人都是王庭的暗卫,我们不能从明面儿上经过!”
“房顶上可以走,用隐身术法即可。”
主仆二人相视颔首,同时驱动体内灵力将身体隐匿于无形。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自房梁上传来,潜伏在红楼周围的暗卫仅是一抬眼,没发现任何的异样。
受德和申公豹自顶楼的露天花厅跳入红楼中。
“豹儿你守在第三层,我自己进去就好!”
申公豹点了点头,受德卸去法力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的主楼层。
二楼是整座红楼居住的主区域,因对外宣称姜辛得了重疾需要在此养病,故而整个二层除了姜邑和姜府的贴身侍女外,再无人可以进入。事实上,有瘟疫的存在,也无人敢进入红楼半步,饶是拥有刺客身手和敏锐的暗卫也只能在外围看守。
受德顺着阴暗无光的走廊朝主厅踏步而入,随着距离越近,隐隐压抑着的女人哀嚎声就越清晰。层层围拢的帷帐内,受德依稀可以看到紧张的侍女来回奔走,以及最中央坐塌前的姜辛。
姜辛正拉着姜邑的手不断安慰,“姐姐,快能看到头了,用力啊!”
该不会……?
受德晃神的瞬间,一柄短刀迎面朝着他面门而来。他惊险的避开,方才认出此人正是姜府的女护卫。
“嘘!”受德拉住女护卫的手,“我替二哥而来,不要动手。”
女护卫见到受德依旧未消敌意,自然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她还欲再出手,却被闻讯而来的姜辛呵斥住。
姜辛看到受德不敢置信,还未言语半句,泪水就夺眶而出。
“姜邑姐情形如何?”
姜辛拉着受德要入主厅,女护卫怒目拦住受德,“除了二公子,任何男子不得入内。”
受德不耐,他反手将女护卫横在他颈间的短刀夺走扔到地上。
“滚开!”
刚走进主厅,隔着帷帐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姜辛被吓得惊慌失措,忙上前捂住了孩子的嘴,又怕憋坏新生儿,特意留了个缝隙。
“快给孩子清洗裹上被褥!”姜辛将孩子交给护卫,她边哭边笑着说,“姐姐,你给二哥生了个男孩。”
受德看向满脸汗水行将昏迷的姜邑,只见初为人母的她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紧接着她又看到受德,不知为何,在目光接触的刹那,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受德对此自然不甚在意。
“姜邑姐,时间紧急,我来的路上收到风声,王庭会放二哥西去岐山,但你和姜辛会被扣在大商作为人质。”
姜邑脸上的红晕褪下,她了然的颔首:“我早就料到了。”她让姜辛将自己扶起来,“三王子,我知你来意,多余的话我不多说,只求你能将孩儿送回西岐,他是姬氏子孙,不能再像他父亲一样,流落异乡,寄人篱下。”
受德沉吟,开口道,“今日您,孩子和阿辛,都会离开西岐,我保证。”
姜邑疲惫的双眼骤然睁大,姜辛也被受德的话惊到了,她剧烈的摇了摇头,“我不走!”
“三王子,这……不可能。若我们都走了,大王会迁怒西岐的。”
“不会!”受德断然摇了摇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是送你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姜邑快速思索了番受德的话,他喃喃道:“天时,地利我能理解,但你人和……是你?”
“对,我。”受德笑了笑,“我是王子,我来背锅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他站起身,凑到窗畔看了看楼外严阵以待的众暗卫,“再过不久应该会有人来接你们入宫,到时吩咐护卫告知宫中人:你姐妹二人均染上重疾难以挪动。我猜随行之中必有御医。”受德将一包药粉交给姜辛,“这是西岐之物,你应该熟悉吧?”
姜辛接过药粉,和姜邑端详了两眼,彼此均露出震惊神色。“这是丰京王宫才有的,听说是当年为了……”说罢,两人都自觉地沉默了片刻。
“既然识得,你们就该知道此药的效用。”受德话音微一顿,“到时候姜辛斟酌服用来应对御医,就算胆子再大的查不出病源也不敢轻易挪动。”说罢他看了眼姜邑,“阿邑姐姐的身体不到必要不要服用。等你们先稳住宫中的人之后,我自会出现带你们离开!”
说着受德看向偏厅,哭声已经渐渐变弱的婴儿。
他朝着姜邑道,“若你放心,孩子先由我来带走。”
姜邑眼神充满怜爱和不舍,但她很快用理智取代了情感上的波动,她勉力撑起身体福了福,“姜邑多谢三王子!”
“稍加忍耐!”受德丢下这句话,小心翼翼将襁褓背在身上,如燕子般和申公豹略过墙头,展开隐身术飞往朝歌城中那座破落的女娲庙。
此地乃是姬子奭当年亲手所建的藏身之处,不仅人迹罕至,而且隔音极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在这儿藏了个孩子。
“豹儿,我让你事先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申公豹脸一红,“都准备好了……不过公子,你喂过孩子吗?”
受德一愣,他想了想,不禁想到姬子奭那贱人。
想来喂一个病入膏肓的巨婴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没什么区别。
“喂过!”他大义凛然的说,没能看到豹儿那一脸吞了苍蝇似的表情。
“殿下,这孩子在你怀里可真是乖啊,不哭也不闹!”
受德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的确啊,刚出生的孩子不都能把天给哭塌了?偏偏这小家伙在自己家怀里竟然安静的很!
他低头朝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将姬发和姜邑容貌优点各自五五分继承的小不了点,正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
其他新生儿都皱皱巴巴的,偏偏这孩子眉清目秀。
受德不禁暗暗的想,“姬子奭,要是你也会有孩子,该长成什么样儿呢?”
小婴儿被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安置在女娲庙中,或许是饿了,又或许是该换尿布了。孩子哭闹着不肯离开受德半分。
没了办法的三王子殿下又当爹又当妈,直到天已擦黑才将这小祖宗哄得睡了过去。他将孩子交给一脸惊慌失措的申公豹,嘱咐几句,忙不迭飞向姜邑和姜辛所困之处。
待他趁着黑夜隐身前行到红楼附近时才发现,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姜邑和姜辛成功骗过了宫中的人,但百密一疏,他没想到,这次派来接这姐妹二人入宫的,竟除了皇祖母身边的十二暗卫外,还有苏婆婆苏己。
受德忘了一件事,他和申公豹一旦被发现失踪,姬发和姜氏两姐妹都会被牢牢的监控。
姬发或许还好,他回归西岐已经涉及两国军政大事,但姜氏姊妹可就不一样了……
自己的打算早就被祖母和苏婆婆摸得清清楚楚,即便他用了些手段拖延时间也无济于事,只靠他一人要在手段灵活的暗卫手中救出两个女孩,难度可想而知……
他来不及责怪自己疏漏,现在必须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到办法。
受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他的视野中闪过璀璨的火光和喧闹的人群。他暗暗攥紧手心,“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有办法了!”
不多时,从牧野外赶来朝歌参加红袖招的游艺团无端绕到了红楼外,他们一唱一跳的围绕在红楼。守在门口的王庭护卫上前驱赶,哪知为首的老者突然跪倒在地,他一边做着诡异的祈祷动作,一边大声哀嚎,“住在这的两个女人是被死神选好的新娘,今晚死神会带走他们,如果有人强行阻止,会被死神诅咒,一同拖进地狱不得超生!”
“不是说这些人是游艺团的吗?”几名暗卫凑在一起议论道。
一人问,另一个人回答。
“这些自发的游艺团中往往会有法师祭祀来预言祸福吉凶,也都正常。”
“街路因为瘟疫已经被封了,怎么会有游艺团特意跑到这儿来?”
“你的意思是,又是三王子搞的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这位小主子唯恐天下不乱已久。你去吩咐护卫将他们赶走就好,别让可疑的人趁机混到了红楼里去。”
“是!”
发号施令的暗卫正是大王子子启的心腹——月知。
她命令完手下本要转身离开,却没料到身体突然没来由的变僵硬,紧接着,整个人竟连半分也移动不了。
“快看啊,不敬死神的下场!报应来啦!”游艺团的老祭司指着月知大声嚎叫着。除了苏己和护卫之外的暗卫们,见自己的老大突遇变故,一时间不禁都围了上来。
月知无法控制除了眼睛以外的任何身体部分,她仰倒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受德从她头顶的房梁上飞驰而过,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老大的症状怎么和姜家那两位一样啊?”
“该不会真像那个老神棍所说的……”
“都闭嘴!”另一名暗卫将月知抱起来,“你们即刻上楼查看姜氏两姐妹还在不在!”
“是!”
数名暗卫一起涌向红楼第二层的主厅,当他们掀开帷帘,看到床上昏迷的两姐妹和手忙脚乱的侍女后,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石热散,西岐宫中之药,服用者最初四肢僵硬不能动,随即陷入高烧,待药剂完全排出体外后,自然药到病除。
据说这是当年西岐闹瘟疫时,有人为了铲除异己而制作的药物,它本身并不致命,致命的使用他之人的心思。后来瘟疫解除后数年,含冤者的家人掀出自真相,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
“上次你对我下软骨散,这次我让你中石热散!扯平了!”
受德背着姜邑,他咧嘴一笑,拉起姜辛隐去身影,朝女娲庙的方向而去。
红楼上的天空渐渐浮现出星夜的身影。
方才,受德趁乱带走两人后。他见暗卫反应迅速,只得临时用灵力做了两个假人,以防节外生枝。
只消不到三个时辰,假人消失的时候,姜氏姐妹也将彻底消失在朝歌城中。
“说好不再管凡间之事,为何如今多此一举?”苏己笑看着星夜,“身为上神,信用何在?”
“你不也一样,眼睛放在那当摆设,看见了装没看见?”
“至少老身手脚干净,还是比不得上神!”
星夜墨铜色面具下的双眼一眯,“极梦给了你永生的力量,我也能收回!所以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苏己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又捂着袖子咳嗽了片刻,“你不必威胁我,我这副身子再撑几年,也该到时候了……到时候你愿将永生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事情一了就离开吧!”星夜看着苏己,“靠着那力量摆脱魔族的控制,去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
“找不到我的地方……”苏己嘴角始终挂着淡然的笑,“这天大地大,六界之中一半是天界的,一半是魔族的,一小半是佛国的,连这人间都各方势力交错。星夜你告诉我,我能往哪儿逃?”
星夜闻言一怔,但随即他语气坚定的说,“有了新的身体和力量,六界之内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他望向遥远的天空,“就算你真的生死无畏,也别辜负那个人对你的心意。”
苏己半佝偻着腰,“他……如何了?”
“略施惩戒,被天帝关了起来,百年后可重获自由!”
星夜话音落下之时,苏己撑着拐杖形单影只离开了。
如影随形的黑夜渐渐将渺小的她吞噬,星夜漂浮在空中望了许久,方如大梦初醒般转身离开,朝着九重天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