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汐愔

69、半莲洞

　　余鸿影觉得头不再昏沉，她站起来伸开手臂舒展了一下筋骨，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比先前好了很多。

　　见杨少清仍在睡着，于是她悄悄走到他的面前，俯身去打量他。

　　余鸿影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他，要不是趁他熟睡，她断然也不敢这样。山洞内光线十分暗淡，她却仍能把他瞧个仔细。

　　杨少清宽阔的额头与挺立的鼻梁，是那样相得益彰，他的嘴唇不大不小，不薄不厚，颜色自然而红润。他最好看的部分，当属那双清澈而淡然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睛正静静的闭合着，化作两道优雅的弧线。

　　不得不承认，杨少清有张十分英俊的脸，并且是那种低调而耐看的英俊，配合他内在的气质与个性，令他显得与众不同。

　　在余鸿影眼中，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特立独行的人。他忧郁，神秘，令人琢磨不定，他善良，仗义，却又掩藏内心。多少次，他的话，都令余鸿影似懂非懂。如今，余鸿影充分的信任着他，却发现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余鸿影怔了怔，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男人进行研究。

　　“哎！子澈！你又怎会明白呢？”她轻叹一声，近而想到，即使你有些像他，但你并不是他啊！

　　收回视线，她转身向山洞口走去，才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了杨少清的声音。

　　“去哪？”

　　余鸿影心里一惊，不知那人是何时醒来的，刚才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天，会不会被他发现了？

　　“你醒了？”余鸿影转身对他说道，“我……想到外面走走。”

　　“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

　　“嗯。”余鸿影点点头，脸上挤出一道尴尬的笑容，

　　杨少清站起来直了直身，其实刚才他并未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罢了。他清楚的听到余鸿影对他说的那句‘哎，子澈，你又怎会明白？’可是，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一点也不明白。

　　沉默了片刻，二人忽然异口同声的开了口：“你……”

　　“你先说吧！”杨少清道。

　　山洞里十分宁静，二人的低语像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清澈。

　　忽然一道黑影自空中疾速飞来，从余鸿影的发丝上掠过，吓得她一声惊叫。

　　“啊！”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同时紧闭眼睛，不敢去看那可怕的东西。

　　“别怕，是蝙蝠。”杨少清镇定的说，“你不是想到外面走走吗？不如我们去外面说吧，正好透透气。”

　　见余鸿影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杨少清上前一步，护在她的身旁，为她引路道：“走吧。”

　　二人一同来到山洞外，与想像中的不同，外面并非阳光灿烂，虽然比洞内的光线明亮了许多，但却是一片阴沉，轻雾萦绕，好似仙境。这里到处都是灌木丛，遍地开满了那种如莲花般漂亮的小花，淡淡的粉色绵延不绝，看上去十分壮观。

　　不远处，有几块岩石，它们以七零八落的姿态闲散的矗立于地面之上，仿佛一块完整的巨石从天而降，掉在地上碎裂后形成了这般模样，又好像，是她心中虚幻的月球景象，只是这里比月球多了植物。

　　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吗？余鸿影不禁有些恍惚。

　　他们在其中一块最大的岩石上坐下来，余鸿影顺手从身旁的绿叶丛中摘下一朵小花，放在鼻尖处闻了一下，花朵的清香令她不禁莞尔，她喜欢这属于自然的芬芳气息。

　　杨少清沉默着，仿佛在分享她的美好心情，又仿佛在等待着她吐露心声。

　　“子澈，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不如现在就说吧，以后，我恐怕没有机会听你说了。”她所谓的没有机会，是因为她打算逃婚，离开临安。

　　然而这句话在某人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原本平静的内心忽然起了波澜，他眉头一紧，语气也僵硬起来：“你就那么急着要嫁给幕承安？”

　　“我可没那么说！”余鸿影不明白，为何此人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这么说你不想嫁他？为什么？”他追问，内心盼望着是她想起了什么。他的眼光专注在她的脸上，仿佛想从她的表情中寻到答案。“莫不是……记起了你的意中人？”

　　难道是我昏迷时说梦话了？余鸿影在心里胡乱的猜测着，不知怎样泄露了秘密。同时，因为对方目光的犀利，她感觉自已的脸颊开始灼烧起来。

　　“你怎知我有意中人？”她反问道，与此同时，她已从石头上跳下来。

　　“也罢，”不等他回话，余鸿影继续说道：“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桩婚事的确非我所愿。”

　　她一边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说道：“从道理上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形式，本就是一种桎梏，只有封建礼教而没有爱情的婚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精神的折磨与灵魂的枷锁，终有一天会被废除。女子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更不是牺牲品，只有两情相悦，心灵契合的婚姻，才能幸福和长久。”

　　“鸿影！”杨少清看着余鸿影，眸光一亮，“你说得太好了！”

　　“你真的赞成我的说法？”

　　余鸿影有些迷惑，毕竟这是现代人的思想，在古人面前显然差距甚大，她本不求赞同，能不被激烈反对就已是难得了。她说出来只是图个心里痛快，但没想到在杨少清这里得到了支持与理解，于是她不敢相信似的追问道：“假如我干娘包办了你的婚姻，给你指定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女子为妻，你会怎样做？”

　　“娶她……”

　　“呃！”余鸿影一愣，差点惊掉下巴。毕竟是古人啊，到底是摆脱不了封建和愚孝。

　　杨少清将余鸿影的表情看在眼里，唇边漾开了一抹笑意，说道：“娶她……自是不可能的！”

　　此话一出，余鸿影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宽慰。她瞥了杨少清一眼，微笑着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子澈兄一定也是有了意中人吧？”

　　“我们同命相连！”

　　余鸿影努力理解着对方话中的意思，同命相连？他是不是在说，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鸿影，你的意中人，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他试探的问。

　　余鸿影摇摇头，心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样子啊，只是，她要如何对一个古人讲述网恋呢，那恐怕是件太难理解的事情。

　　“怎么，你也记不起你的意中人吗？”余鸿影反问道。

　　这下轮到杨少清摇头，他轻叹一声，“不是我记不得她，是她忘记了我！”

　　“啊？”余鸿影不可思议般张大了眼睛，“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事？”

　　杨少清沉默了，心上人明明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无法相认。他很想立即告诉她真相，可是他怕会惊吓到她，更怕她一时不能接受，而对他产生排斥。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鸿影不明真相的嫁给别人。沉思了片刻，杨少清说道：“鸿影，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不然，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讲了。”

　　“嗯？”余鸿影想，他大概以为自己要出嫁，以后自是难有机会再见面。于是她嫣然一笑，说道：“好呀！”

　　余鸿影一向喜欢听故事，更何况是古人的故事，以前晴朗给她推荐过许多历史方面的好书，她都饶有兴趣的一一品读了。她在杨少清对面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来，见杨少清一脸凝重，她作为听众，也自觉的认真严肃起来。

　　“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吗？”杨少清的眼光向余鸿影手里的小花扫过去。

　　余鸿影低头看向手中的花朵，她从未见过这种花，更不明白，这与他的故事有何关联。她摇摇头，“这花，和你的意中人有关？”

　　“此花名叫半莲花，可解蛇毒。”杨少清并未直接回答，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看这里，到处都是这种花。”

　　“难怪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余鸿影恍然大悟，“我刚才在山洞里看见了这个花，原来你是用它帮我解了毒？”

　　“不错！”杨少清淡淡一笑，“小时候，我们常常来这里探险。那时，我们沿着蜿蜒的小溪，顺着一路的半莲花丛，找到这个山洞。它在沐汐山半山腰的一处断壁旁，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加之雾气很重，洞口处又被野草所遮盖，无人知晓它的存在。因为来寻半莲花发现了这个山洞，所以就以花为名我们称这里作半莲洞。”

　　“哦，半莲花，半莲洞。”余鸿影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仔细品味着其中的意蕴，“那，她叫什么名字，她又是怎样把你忘记的呢？”

　　“她的名字……”杨少清眼神掠过余鸿影的脸，见她一幅浑然不知的样子，一时竟有些哑然。“她，她叫小凡。”

　　小凡是杨少清姑妈的名字，为了讲故事，他便灵机一动，拿来借用了。名字是假借的，但故事却是真实的。

　　“小凡！”余鸿影说道：“很好听的名字。”

　　“初见小凡，她只有三岁，”杨少清继续说下去：“她有着坎坷的身世，却从不自哀自怨，她的继母待她严厉刻薄，她却处处与人为善，与世无争。她十分隐忍，甚至委曲求全，可是你以为她软弱吗？”

　　余鸿影看着杨少清，已从他清澈的眼眸中寻到答案。

　　“不，她很坚强，”杨少清的眼神里，一时揉进了许多情绪，“她就是那样一个人，跌破了腿，都不会喊痛，受到了伤，也从不泪流。其实，她只是太单纯，太善良！”

　　杨少清言到此处，嗓音略微沙哑，脸上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笑。

　　余鸿影却从他的表情中，看见了他对所爱之人的温柔与怜惜，还有内心深处的爱与痛楚。而此刻，她也因为了解到杨少清的故事，而被他这份真挚的感情所打动。

　　余鸿影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她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