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白披风 ...
-
在梦里,余鸿影听到了悠扬的笛声,缠绵而悱恻,凄婉又哀伤。晴朗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影像又是那样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很想看,却看不清。可就在晴朗转身离去的瞬间,她却看见他的白衣在风中飘扬。
啊,不要走,晴朗,不要走!
余鸿影醒来时,晚霞已经燃烧在天边,像海市蜃楼般美轮美奂。
环顾四周,没有城市和车水马龙,寂静的山谷并无异样,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啊!晴朗也好,穿越也罢,全都是虚空。
她的手触碰到盖在身上的白披风,她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又往远处看了看,“这……是哪来的?”
紧接着,她便发现了身旁那支天然的拐杖。
是谁来过吗?这里可是清静得连只兔子都没有哇!
等等,白色的披风?就在刚才在梦里,晴朗所穿的恰是一件白色的衣裳啊。
晴朗,是我太想念你而产生了幻觉吗?还是你真的来过?
“晴朗!”她眼睛有些湿润,哽咽着低语道,“如果,如果可以回到现代,我一定要紧紧的拥抱你,绝不让你再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天色渐晚,霞光褪去了浓烈的色彩,变成一道寂寞的暗影。
余鸿影收拾起失落的心情,没有任意门,没有穿越之法,灵隐寺的佛祖也不帮她。唯有这件白色披风,带给了她一丝温暖,当然,还有那支手杖。
只好先回雅园再做打算了!幸好,还有雅园,还有可爱的梦篱,温柔的婉秋,做得一手好菜的张妈妈,耿直的李进,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
余鸿影把白披风围在身上,拿起贴心的拐杖,踏着夕阳消失前的最后一抹余辉折返而归。
回到雅园时,已到了晚饭时间,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她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婉秋来敲门。
“姑娘睡得可好?”
婉秋站在桌旁布置着碗筷,唇角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我下午过来,听你房里十分安静,我想姑娘一定是累了在休息,我便没敢进来打扰。”
“嗯,我睡得很好。”余鸿影扫了一眼立在墙角的拐杖,唇边漾起一抹恬然的微笑。
“不仅如此,”她说,“我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她想,或许那不是梦,比如,白披风……温暖的白披风在柜子里,被她小心收藏。
那天,杨少清一路跟随余鸿影,直到看着她走进雅园的门。
他在雅园的大门前徘徊了许久,他想不通,鸿影为何不回余府却住在这里,而她的家人都以为她失踪正四处焦急的寻她,这件事实在蹊跷。
不过,看到她可以自由出入这扇大门,至少说明她是安全的。杨少清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杨少清每天都会来到雅园的门前,找个不惹眼的地方,密切的观察着这所宅院。他没有再见到鸿影,其他进出过的人,他到是基本上给摸清了。两个年轻的丫头,一个老妈子,一个赶车的车夫,还有一个年轻的经常喂马的小伙。这些人看上去到是十分面善,只是不知道他们和鸿影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少清犹豫着要不要去通知余府的人,又怕干涉了鸿影的自由,她这样做,想必自有她的道理吧。
远远的守着她也好,就好像仍然拥有着可以关心她的资格。
余鸿影已经接受了穿越到南宋的事实,也放弃了穿越回现代的念头。她按时喝着婉秋为她煎的中药,坚持涂抹着姚大夫拿给她的药膏,精神渐渐好起来,腿上的淤青也下去了许多。
余鸿影,上天派你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努力的面对这一切吧!站在花园里吹着凉凉的秋风,她向自己的内心宣告。
因为暂时无处可去,她只得先在这里把伤养好,等熟悉了环境,再做打算。可是,免费住在这里,还白吃白喝不干活,这令她内心十分不安。
于是,她跑去帮婉秋洗衣服,帮梦篱打扫房间,帮张妈妈摘菜,帮李伯打扫庭院,可是这些统统都被他们拦下了,他们都说,姑娘是公子的贵客,不能怠慢,又说她身体有伤,必须安心静养。
她甚至去帮李进喂马,李进只好把马儿拴到门外的大树旁。
哎,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了国宝级的待遇。
余鸿影无聊时,只好去花园中散步,在竹林里感受曲径通幽,在石山旁听流水声响,在秋千上随风摇荡。
她有了一些意外的惊喜,比如,她发现了一棵橘子树,上面结了许多橙黄的小灯笼。湖水中有许多鱼儿,它们成群结伴自由自在的徜徉。凉亭里有一面棋桌,上面摆放着一幅象棋。
她尝过了那橘子酸甜的滋味,把吃不完的馒头掰碎去喂金鱼,她还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同自已下象棋。
马走日,象走田,她到是会一些的,就是一个人摆弄着本应属于两个人的棋局,着实不易。
日子一天天流过,余鸿影看着天边无声聚散的云,看着地上被风吹落的叶,天地万物,一切各有章法。人类总想掌控自已的命运,可是在造物主面前,人类何其渺小啊。
余鸿影,无需挣扎,稍安勿躁!她劝慰自已说,冥冥之中,总会有一条路为你铺展而开。
郡王府中,赵玮一连几天都在专心的抄写《兰亭序》,既然是父皇布置的作业,老师史浩又嘱咐他认真对待,他便更加不能怠慢。
他十分专注,运笔稳健有力,抑扬顿挫之间流泻出不凡的神韵。他喜欢这诗中的句子,边写边念出了声。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
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
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每读到这些话语,赵玮便自内心深处发出深深的感慨,生命既短促,就当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唯有如此,当年迈之时回忆往昔,才不至感到遗憾和悔恨。
赵玮反复回味着这些诗句,句句入了心扉。
这段日子,李进按照赵玮的吩咐住在雅园,但每天晚上都会回郡王府汇报情况。
赵玮从李进口中得知那位姑娘姓余,现在已经醒来,姚大夫确认她身体并无大碍,还有,她失去了记忆,尚未找到家人。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失忆了。”赵玮说:“就让她在雅园安心住下吧。”
“是。”李进回应道。
这位余姑娘,总是不经意间令赵玮想起陈妃,到不是因为她们有些相似才收留她,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也会有此善念。但不得不承认,因为那一些相似,他难免会爱屋及乌。
赵玮又问李进道:“可有打探到她的家人?”
“郡王殿下,这几日我、梦篱和李伯几乎走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并无姓余的人家张贴寻找女儿的启示,一路打听下来,没有任何线索。”
“我从府中调些人手给你,再仔细的找,务必帮她找到家人。”赵玮从小被皇帝领养在宫中,与亲人分离,他深知那种痛苦的滋味。直到迎娶了陈妃,他才从宫中搬到了郡王府,陈妃走后,他又成了一个孤独的人。
“是。”李进恭敬的说,“郡王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我已经在府中闷了好几天了,出去透透气。”
赵玮在府中调拨了十名侍卫,李进吩咐好他们之后,赵玮也换好了一身白色的便装,看上去清爽利落。
走出王府,摆脱了案头的工作和皇帝布置的抄写任务,赵玮忽然像个孩子般开朗起来。“外面果然好,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殿下。”
“在外面不要叫我殿下。”
“是。公子,您是要往哪个方向走?”
赵玮想了一下,然后随手一指,“就那边吧,你跟着我就是了。”
“是。”
“要跟上哦。”赵玮忽然加快了步伐。
“哎,公子,等等我,等等我啊。”李进在后面追赶着健步如飞的赵玮,“说好的散步呢?这是要去赶集吗?”
疾走了好一阵,赵玮终于停下脚步,转身见李进已追赶过来。
李进忽然发现,竟已到了雅园门外。
“公子,原来您是送属下回家呀!”李进笑嘻嘻的说,“没想到公子如此厚爱下属。”
李进其实一点也不傻,赵玮才不会闲的没事送他回家呢,一定是来看余姑娘,但他就是故意要逗逗他。
什么?送他回家?还厚爱?这家伙脸皮忒厚了!
赵玮皱起眉来,“知道就好,还不快请我进去!”
“是,公子里边请!”李进推开大门,站立一侧,伸手做出请进的姿势。
赵玮白了那家伙一眼,便跨门而入。
李进平时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可是他和赵玮独处时,二人却没有主仆的尊卑,他们有的只是多年的了解与默契。看着赵玮的背影,这个他跟随了二十多年的主子,除了陈妃,还从未见到郡王殿下对哪个女子动心过,这位余姑娘,大概会是一个例外。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余鸿影正在小湖边看水面上倒映的云。
她身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头发一半在高处挽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支白色珠花玉簪,其余的发丝自然垂落下来,像瀑布一般柔顺。这是早上梦篱为她挽的发,是她坚持要做的简约发型。
她看云,联想着自己的命运。
这云影像极了她,本应属于广阔的天空,却被一潭湖水困住,她很怕,怕自己的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模糊起来。
她想起徐志摩的诗,不经意间念出声: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讶,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姑娘的诗很有意思。”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余鸿影转过身,见白衣男子站在阳光里注视着自己,面容沉稳,眉峰坚毅。他一脸诚恳,像是要请教她的诗一般。
其实赵玮站在这里已经多时了,李进本想向余鸿影报告公子的到来,却被赵玮一个手势给阻止了,他只得识趣的走开。
“公子见笑了,这不是我的诗,是我喜欢的一位诗人写的诗。”余鸿影本想说徐志摩,但眼下是南宋,他岂会知道,只怕越解释越麻烦。
“诗体自由,打破常规,够大胆!格调清新,直抒胸臆,真性情!”赵玮品评道,“姑娘喜欢的诗,有独具特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