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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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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凉气从窗缝中蹉跎而过,时间催着漫天的雪花飞扬,躺在地上的洁白中有错落的脚印。
窗外,一片好光景。
“南苓,快跟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千朵紧紧拽着南苓的手腕,穿过凝结成雾凇的松林,咯吱,咯吱踩过雪地,每一步都惶恐而坚定。
不是每一朵雪花都会归回大地,但每一朵雪花都会消融,就像他们一样。
“慢点,你慢点,你别拉着我跑这么快,我心脏跳得太快了。”南苓喘着粗气,刘海乱散着飞舞,一字一句随着仓促而呼出的热气轻舞在皑皑林间。
不惊飞鸟,不惊针叶,只是牵连心脏,极度缺氧。
千朵明媚一笑,将头向后微侧,墨绿色的针织围巾掉在腰间随着来回轻盈的脚步摇摇晃晃,大声道:“行行!你好弱哦!”
南苓蓦地松手,千朵瞬间收回笑容,伫立不动,一个激灵。
南苓攥住大衣的衣角,反复揉捏,寒风就这样呼啸从两人身边刮过,满手通红,脸颊绯红。
一边缄默不语,一边隐忍愤怒。
南苓转身走向山下,千朵她口将言而嗫嚅,咯吱,咯吱,沉重的脚步声愈加轻细,随着南苓踉踉跄跄走远的背影,只能看尽山下蜿蜒远方的一个小红点,千朵仍面向山上,不曾回头看,只是仰望灰色的天空,细寻微弱的阳光。
红色是南苓身上唯一的亮色,是她的针织围巾颜色。
直到南苓留下浅浅的脚印附上绒毛般轻薄的一层,千朵才将冻僵的双手竖直向上抬起,摩擦着棉袄表面又竖直向下放进口袋,起身走向山上。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如同陷入无底深渊,雪太深了吧!
岳麓书社传来悠扬的琵琶声,弹得是《春江花月夜》的后半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千朵颤抖得念出这句诗,睁着血红的眼眶,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心头一紧,顺势躺在地上。
大声地,狼狈地,克制地,又毫无保留地哭,带动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眉毛。
“你的哭声盖住我的琴声了。”
少年的你就这样出现了,没有争执,也没有担心——沈季。
沈季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对她说:“起来吧!山下的人听不见,哭给谁看?”千朵咬住围巾,干裂发紫的双唇,双眼充满恨意。
沈季又调侃:“别瞪我,显得你更可怜。”
千朵将围巾从嘴里吐出来,连着唾液丝,声若细丝,铿锵坚定回答:“哭给自己,还能呼热气,不可怜。”
沈季笑了,在冰天雪地的微光下如此温暖,熠熠生辉,他摘下帽子抬起千朵的后颈,垫在一股股沾着雪花的头发下面,躺在她身侧。
千朵目不转睛盯着天空,眼泪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你只是看着她。
倏然,风铃又想了。
千朵将头转过来,四目相对,毫无尴尬。“可以扶我起来吗?我有些动不了了。”
你只是微笑,半响才开口:“巧了,我也是。”
千朵别过头转向另一边,试图将冰冷的身体从深雪中抽出,眉头紧皱,在口袋里的双手紧攥,双脚深深抓住雪地,毫无成效。
“你喜欢刚才的曲子还是诗?”
“都不喜欢。”千朵干脆回答。
沈季左眼上眉梢上扬,一个起身,双手后背,转身走向书社,却在第二层台阶上停住,转头回应:“我也是。”
沈季快步走来到千朵身边,将她扶起,拍掉她身上的落雪,俯身捡起帽子。千朵冻僵的双腿打弯,为保持身体平衡一动不动。
你还是心软了,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抚,用同样通红的手搀扶着她,歪歪扭扭的背影,时隐时现的风铃声。
“你喜欢喝姜茶吗?”
“不喜欢。”
“那么就白开水喽!”
“可乐有吗?”千朵抿着嘴狡黠地笑了,右边脸颊有浅浅的酒窝,红润的眼角弯弯。
沈季愣是怔住了一阵子,眼神缥缈,接着清了清嗓子向里屋边走边问:“百事的还是可口?”
“可口,我有钱。”千朵将口袋里的五元钱放在木桌上,冲里屋喊道:“要热的,不要放生姜。”只是无人响应。
客厅里千朵将湿漉漉的鞋袜放在炉子边的围栏上烘烤,双脚抬起放在火炉边上烤了好一阵子才有知觉,沈季端着热腾的可乐从里屋走出来递给她。
“谢谢。”
沈季点头嗯了一声,摘下的围巾裹住千朵瘦小冰凉的脚。
“这下放在地上吧!”沈季丝毫不在意千朵眼里的惊愕和万万使不得,转头将桌上五元钱放进鞋柜抽屉里,对着正在喝可乐的千朵:“我们家是书法社,不是饮品店。”
千朵将手塞进棉袖中,半张脸藏在围巾中,只有弯弯的眼睛中有透过火焰的真挚。
“哎!我觉得你现在和刚才在外面时不一样。”沈季质疑。
千朵将脸从围巾中伸出来,乐呼呼大笑。“你哭的时候和笑时一样吗?”
沈季挑上眉梢,无奈走近并坐在火炉边,用夹子加了几块木炭进去,火籽飞溅。
千朵下意识向后躲,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扑闪的眼睛,沈季不知所措的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怕什么,你们家不烧火炉?”
“以前烧,现在搞环保不让烧了。”
“那你们就是在镇上住着,镇上许多人家都做生意,你们家做什么的?”千朵只是抿着可乐。
沈季又问:“好喝吗?煮过的可乐都一般好喝,不论什么牌子都一个味,是吧?”
“是不好喝,但是不一个味,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好吧。”
“你家不在这里吧!”千朵抬头主动问。
然而沈季听后眼中没有惊愕,只是盖上火炉盖子,拍拍手,认真看着千朵回答:“是的,这是我姥爷家,他常年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父母工作忙,我要求初二和初三在这边念书,我想多陪陪姥爷,像小时候一样。”
千朵躲闪过他的眼睛,看向地面,打趣说道:“方言说的不错。”
千朵将脖子的围巾往脸上提了提,快遮住半个眸子,这样的逃避是第一次,也是往后的每一次。
火炉烧的很旺,屋子里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