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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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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阮鸣穿戴整齐,下楼吃了个早饭。
这其中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和自己的手作斗争。关于要不要点开那条推送看看。
谢一斐和他不一样,网络人设立得完美无瑕,少有被骂的时候,更别提是和粉丝群体产生矛盾。
可他又觉得自己这是在犯贱。
毕竟这一年多以来,阮鸣都在极力避免和这位知名前队友产生任何交集。微信删了,号码清空,游戏好友……好几万的亲密度,他到底没舍得删掉。
只是从此以后阮鸣就不再玩那个号了。霸占天梯榜首三年的账号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说来好笑,当时外界是怎么评价他这种躲闪行为的来着?
他们说:避嫌。
避嫌。
好歹是同队过一年半的队友,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接受采访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一起笑过哭过的人,最后在他人眼里,落了这么个仇人似的关系。
不过阮鸣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用词。毕竟有太多人把前任视作仇人。阮鸣虽不觉得自己对前队友有恨,但也常常会想,他们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彼此都好。
所以啊,谁分手一年多了,还会偷偷去看前任的直播?
阮鸣觉得那就是在犯贱。
他最后也没点开那条推送。
食不知味。阮鸣三两口吃完早饭,电话随即打了过来,问他多久能出发。
阮鸣回答说马上就好。
阮鸣平时很少接电话。网络时代,谁有事都是一个视频拨过来。以前他手机里一半的拨号都来自于外卖和快递,另一半则来自于某个不擅长网络聊天的人。如今后者也不再给他打电话了,所以来电的只会有赞助商。
他今天向俱乐部请了假,要出门拍摄广告。
电话那头又说:“之前不是说还差一个专访吗?今天一起拍了吧。”
阮鸣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赞助商是国外电竞品牌的中国分部。阮鸣还在岁光,他的上一个俱乐部时,就和他们合作过几次。后来他从岁光跳槽转会,到了如今的俱乐部,本以为对方不会再找自己合作了,没想到半个月前,居然意外接到了对方的邀请。
阮鸣当时很诧异。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成绩有多差,上个赛季末连季后赛也没进,各项数据在联赛都是垫底。相应的,人气也是疯狂下滑。
但要论流量,倒真没有下降多少。毕竟现在是个人都能骂上他一句。
来接他的是老熟人。见面之后阮鸣和对方聊了几句,开玩笑地问,你们不会也想黑红吧?
他本意是想自嘲一番。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的笑容却一下变得有些尴尬,打着哈哈说,我们这不是想着还差一个采访吗。
拍摄地点在三十公里外的郊区,品牌新建成的文化体验园区。因为要拍摄实景,所以阮鸣不得不动身过去。高速路上他又靠着车窗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园区还未正式开放,但门口已经停了另一辆黑色轿车。
阮鸣半梦半醒中下了车,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天气很冷,他只想尽快拍完。停在一旁的车很漂亮,他忍不住多瞥了几眼。大概是赞助方的大老板来视察……
下一秒,驾驶座上的人拉开车门,下了车。
阮鸣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脱口而出:“你在这里干什么?”
初春时节,外面还冷得要命,这个人上下穿了一身正装,气度不凡地站在他那台漂亮的车前,确实很容易被认作是来视察新产业的老板本人。
反观阮鸣自己,浑身上下都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头发在车上睡得横七竖八。
谢一斐。
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岁光俱乐部里训练、他想偷看一眼直播都觉得自己是在犯贱的人——
如今却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一斐关上车门,落了锁。慢半拍地,他看了阮鸣一眼,淡淡反问:“我不能在这里?”
人模狗样。阮鸣立刻小心眼地在心里想到。
阮鸣:“你……”
他下意识地就想呛回去。
话到了嘴边,像是忽觉失言,又或是终于想起他们早已不是可以肆意打闹甚至是争吵的关系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而陌生人之间应当礼貌。
“你……”
“?”
“……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谢一斐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吃错药了。
“我一直都有。”他说,“不是告诉过你吗?来打比赛前就考过了。”
“哦哦,哈哈。”阮鸣半真半假地笑了笑,他耗尽了全身力气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但还是失败了,“那还……挺好的。”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震惊吗?不是。又或者是愤怒?似乎也毫无关系。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继续着对话:“我、我倒是一直很想学车。但是训练,嗯,很忙,总是没有时——”
“阮鸣。”
谢一斐却像听不下去了似的,打断了他。
阮鸣:“?”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鸣愣了愣,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问:“什么什么意思?”
“这么久了。从上次见面到现在。”谢一斐说,“你只想问我什么时候考了驾照?”
阮鸣:“什么叫我……”
他语塞,一时间觉得对方简直在无理取闹。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也早就下了车,这会站得远远的摸了根烟。也不知是被呛着了还是听见了什么,他大声地咳嗽了两声。
谢一斐看了那边一眼。
他根本不为所动:“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阮鸣简直要真笑了,学着他说:“‘我不能来这里’?”
“我以为……”
阮鸣终于耐心耗尽。
“工作而已。”他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还找了你?我——”
话一出口阮鸣就后悔了。
或许他应该紧接着道歉。但阮鸣觉得这是下辈子的事了。至少眼下,这个僵持不下的情形里,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果不其然,谢一斐明显也来了火气。
“你不知道我要来?”他瞥了阮鸣一眼,像是觉得好笑,“那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你敢来。”
阮鸣:“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蓦地,鼻头一酸。
“……”
阮鸣立刻不说话了。
——他再也想不出任何比在一年半没说过话的前队友面前、因为吵架吵不过对方而气哭更丢人的事了。
很久以前的时候,曾经有人拿着几张不明真假的截图,造谣他是个喷子。那时候阮鸣就想他要是真会骂人就好了。也不至于说不过别人气得躲起来哭。
就好比眼下他只能做出一副“不想再和你废话”的神情,将羽绒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转身朝园区里走去。
等走远了,才偷偷抬起手,想擦下眼睛。
“您好,这边!”
阮鸣又慌忙把手放下。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从园区里向这边走来。
“二位到得真早。”她笑盈盈道,“跟我来吧。”
阮鸣只得和谢一斐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两人错开大半个身位。谁也没有说话。空气被难言的怪异拧作一团。
领路的工作人员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
她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园区门口,伸手推门时,忽然回头,笑道:“看来你们的关系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