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魇客

7、临觉

　　凌飞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了焱火上炙烤，无限的痛楚间，神智漫无边际地飘散开来。然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熟悉的景。

　　只是这一次有点不太一样。

　　她背对着自己，扶着一树雪白的梨花，依旧黑衣黑发，仰着雪白的脸，面容模糊不清。红唇开阖，仿佛在说什么。

　　是什么？

　　告诉我是什么？

　　“嘶……”

　　她知道那是歌。却听不清。

　　似乎在哪听到过，那不成曲调的悲伤。可是听不清啊。想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

　　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在每个夜的最深处反反复复唱着同样的歌。

　　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

　　能知道吗？
　　能靠近吗？

　　仿佛不是梦，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更真实。她慢慢地走近，而那个女子好似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然后她看见她的面容逐渐清晰。

　　眉极翠，衬得肤色极白。长睫轻颤，面容苦楚，唯独没有泪。

　　红唇妖娆，开开阖阖间，血色自嘴角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你……”凌飞忍不住开口。

　　她若有所感，睁眼的一刹，一切开始立体却也开始迅速模糊，如同水打湿了画卷。

　　而能看清的真实只有那么一瞬。

　　忽然一阵冰凉强行将她自梦中拉回。意识回转的瞬间，她又感受到了那火炙般的痛楚，但是还有另一股清凉在身体中游走，一点一点地将那热慢慢压下。

　　她的知觉开始恢复，没有了梦便开始清晰地感到痛苦。

　　这样忽冷忽热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种熟悉的冰凉温度开始自头顶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才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慢慢沉入无梦的黑暗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而身体的痛楚也似乎已经消失。

　　歌声。这一次不是梦，她确信自己真的听到了歌，那么凄凉，明明开始的时候极低极轻，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得分明。

　　远远的，仿佛有野兽一般的哀号突然响起。
　　而就在这时，歌声却突然断了，如同断裂的弦，震得凌飞心头一跳，猛地就坐了起来。

　　“你醒了。”淡淡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昏迷了整整一夜。”

　　凌飞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张疲惫的但却依然明丽的脸，目光犀利而冷淡。检查身上居然已经基本好了，除了左肩受伤过重还有些行动不便。

　　这个自称知道玉在哪里的少女，好像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很久。

　　虽然满心都是疑惑，凌飞依然真心诚意地道了句：“谢谢。”

　　少女瞟了她一眼道，似想什么，半晌道：“没事。有人拜托我救你的。”

　　算枚堂？

　　凌飞的第一直觉便是他。

　　他知道自己受伤了？他来看过自己了？他现在在哪呢？、

　　心头涌现出无数个问题，不知是何滋味。

　　“算枚堂在哪？”
　　“想知道玉在哪里吗？”

　　两人沉默片刻突然同时说道。

　　“呵呵，你想知道？”她的笑依然妖娆，让凌飞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的身体……”

　　“没问题。”她的神情倔强，生气勃勃。

　　少女皱眉，然后又冷笑：“我可是花了力气治好你，你就不关心下自己的身体？尸毒是拔了，但是伤口还在。”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性格。

　　“你知道吗？”凌飞紧追不舍。

　　“你怕死吗？”

　　凌飞挑眉：“怕。”

　　“怕你还想知道？”

　　“我更怕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

　　少女展眉：“那好。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不怕死的话就直接过来吧……”说完转身开门，消失在了灰白的雾气中。

　　桌子上留下了一只不会响的秘银铃铛，泛着古旧的光。

　　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似有似无的铃声，沙哑而低沉的铃，轻轻。

　　指引着她走过回廊来到一道红漆班驳的闭着的门。是她前两天探索时打不开的那扇门。

　　只是这次，只有门，没有墙。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忽然便闻得波浪翻腾怒吼，仿佛伏蛟潜怪。水声喧嚣，夹着人语，隐隐有深沉的叹息，有不甘心的哀号，有绝望的哭泣，有惊恐的呼喊，毕生的忧苦惊惧，都化成了声化成了魇，随着水声越来越响，如网铺天盖地地向凌飞脑中涌去。

　　她只觉一瞬间头痛欲裂，眼前幻象纷生，浑身力气仿佛正被迅速被抽空。

　　没时间再犹豫，一咬牙，她用最后的力气撞开了那扇门，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

　　入门的一刹那，所有声音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天旋地转，一切在飞坠。

　　“沙……”只有铃声还在，但却似乎生生止住了。

　　待回过神来时，凌飞只觉浑身又酸又疼，脚下一软，扶着刀单跪在了地上。

　　当她抬起头时，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见到了阳光。没有雾，没有夜，那纯粹的，柔和的，温暖的阳光。若不是那身上真实的痛，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这温暖的光啊，让她觉得那么熟悉，仿佛诞生之初。

　　好奇怪……

　　然后当那光带来的晕眩感消失时，她看到了他，永生永世也不能遗忘的景。

　　他在一树雪白的桃花下，那么安静，仿佛自光中诞生一般，躺在这一片温暖的光中，鸦色的长发流水披散，黑袍委地，本应该是艳丽的容，此时因为闭上的眼睛而显的安静无瑕，略带稚气。

　　当他睁开眼时，阳光便开始黯淡。那深邃的眼里没有阳光的存在，昭示着他是暗之子的事实。

　　“你……”凌飞很快从惊艳中恢复过来，她皱了皱眉，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真像某人的口吻。

　　他的神色波澜不惊。

　　“起来吧。”

　　手上一紧，他已经把她拎了起来，拖到了他刚才自己坐的石椅上。漆黑的眼盯着她若有所思。

　　“你在门口停留了。”他肯定道，“如果直接进来就没事。”

　　凌飞却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坐下后便开始努力思索那种莫名的熟悉来自何处。

　　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如烟火灿烂明媚于夜，映得眼前人的脸庞也不由地亮了起来。

　　“是你！”凌飞又惊又喜，原来那个艳丽少女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恩。”他语气平淡。

　　“谢谢。”凌飞一个标准的抱拳，神色轻松。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人的心情总是好的，“那现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他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你想知道？”

　　“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很正常啊。”

　　“……唔，我想想。”少年仰头，似在苦思。

　　“……”

　　“那个名字很久没有用了。”

　　“那平常你叫什么？”

　　“黑无常。”

　　“……”

　　“墨晟。”他说完后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快说吧，你的下一个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