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修好 ...
-
慕容尧从水里站起来,将衣衫一丝不苟地穿戴齐整,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将附着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取了下来。
竹筒里卷着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画着一颗圆圆的枣子。
“枣”,是他和乔闯约定好的,质子已经入城的暗号。
质子既已入城,那么从现在开始,倒戈的人便会渐渐开始浮出水面。
忠臣不事二主,他一定会让这些背离自己的人,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眸中浮起一层寒意,慕容尧不动声色地将那张薄纸凑近了烛台,眼见着它逐渐被火舌舔舐,翻卷成灰。
一小撮黑灰被烛台的热风带起,落在了一旁的小面人儿身上。
慕容尧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想要试着揩去那缕烟尘,可谁知那烟尘非常顽固,被他的指尖一碾,竟然在小人儿身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黑痕。
慕容尧:“……”
————
“笃笃笃”。
门上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宁殊从被子里探出了半个脑袋,闷闷不乐地问道:“谁呀?”
外面无人应答,紧接着又是三声有节奏地敲门声。
宁殊嘟嘟哝哝地下了床,拖拖拉拉地套上靴子,打开了门闩。
刚一拉开门,宁殊那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瞌睡虫顿时全飞了,心虚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慌里慌张道:“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瞧见他的反应,慕容尧狐疑地环视了一圈屋内:“你在干嘛?”
“我、我能干嘛?睡觉呗!”宁殊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刚才跑去人家房间里干的好事儿,死鸭子嘴硬道,“这么晚了,陛下找臣有何贵干吗?”
慕容尧这才将注意力从宁殊那泛红的耳根上转移回来,大步走到桌前,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宁殊坐下。
宁殊身体僵硬,满脑子都是西洋镜即将被拆穿的危机感,磨磨蹭蹭地蹭了过去,在慕容尧身旁坐下,微微垂着脑袋,耷拉着两只尖耳,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
完了,瞧暴君这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肯定是发现他刚才干的好事儿了。
他真的只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眼就被吓得回魂了,他绝对、绝对没有记住他身体的轮廓!也没有、也没有……
没有是不可能的。
以他对艺术的敏感度和观察力,说他什么也没记住……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光凭着刚才那惊鸿一瞥,就是让他现在画一幅巨型的裸-男出浴图,那也是丝毫不成问题的。
宁殊越想越觉得头皮发紧,总觉得对方审视的眼神正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而自己先前那龌龊的行径也即将曝光于天下。
“你……”
慕容尧终于开了口。
来了!
宁殊屏气,绷紧了尾巴尖儿。
“我我我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瞧见!”
“你看看这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双方都愣了愣。
“你没瞧见什么?”
慕容尧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狐疑地打量着他。
“啊?”
宁殊眼瞅着暴君摆在桌面上的东西,是他刚才做的手办。
突然意识到暴君可能并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情而过来兴师问罪,宁殊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暴君看着他那副心虚的样子,挑了挑眉,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宁殊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手办道:“这……这是怎么搞的?”
手办的脸上被打湿了很大一块,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点儿松软变形。
虽然不算严重,但他就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好的放在背阴处晾干吗?
慕容尧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指着手办脸颊上的一小团黑痕解释道:“弄脏了,越擦越脏。孤寻思着用水搓一搓应该就能掉,但目前看来……似乎不大行。”
宁殊:“……”
用水搓……
请问您的生活常识是有多匮乏?
用水搓面人儿,请问您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还不得搓出条儿来啊?
宁殊无奈地摇了摇头。
平时还真是看不出来哈,暴君竟然还有这种熊孩子潜质。
“一定要弄好。”慕容尧习惯性地发号了施令,瞧见宁殊那一脸凝重的模样,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孤知道你行。”
宁殊一言难尽地盯了他一眼:“……”
拍马屁也不会有奖品的。
吐槽归吐槽,宁殊还是将那只看上去挺凄凉的小面人儿握在手里,眼角余光瞥见暴君那副过度关注的表情,没忍住问道:“您……就这么喜欢这玩意儿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宁殊感觉到暴君的眼神微微和缓,在他耳边轻轻嗯了一声,低低道:“喜欢。”
喜欢……
这还是宁殊第一次听见暴君表达对一件东西的喜爱,他记得这人以前不是最讨厌被别人掌握自己的喜恶吗?
还曾经有妃嫔因为打听他的喜好而掉了脑袋,这可是他第一天入宫就被警告过的事情。
可现在,他竟然主动向自己透露自己的喜好,这是不是说明,他在暴君心里,和那些普通的妃嫔不一样?
宁殊心中轻轻一动,耳根一麻,又听见对方在他耳边低沉道:“不是玩意儿。一定要修好。”
不是玩意儿吗……
宁殊只觉得好像突然被喂了一大瓢掺着蜂蜜的柠檬,又酸又甜喜怒不辨。
是,他似乎是在某些方面和其他人不同了,但这个不同,却只是建立于他是这个玩意儿的创作者的身份上。
他做出来的东西得到了男人极大程度的肯定,而他呢,却只能在半夜里被男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揪起来,穿着单薄的亵衣,为他修补自己那算不得巅峰水平的作品。
这要是换作以前,他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还会为了自己的作品受到他人肯定而欣喜,可现在……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地变化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了。
“好,我修。”宁殊道。
虽然小面人儿伤得并不算太重,但修补往往比重塑更需要耐心。
宁殊挑着跳跃的烛光细细地修补着,看到最后,整个眼前都是花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实在是敌不过睡意,脑袋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手里的面人儿也应声而落,却并没有落在地面,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里。
慕容尧将修补到一半的面人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伸手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少年清冷的银发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温暖润泽的光,有一缕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姣好的面容。
他的长相一直是偏向于秀气的那种,睡着的时候,总会散发出一种温和的、让人感受不到攻击性的安全感。
这也是慕容尧为什么常常留宿在常宁殿的原因之一。
弱小、无助,又很笨拙。
每一样都可爱得让人放不了手。
慕容尧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伸出手指将那缕银发为他拨到脑后。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感受到颊边的热度,贪婪地蹭了蹭,呢喃一声。
慕容尧捻了捻指尖,没忍住将手指往他唇边又送了送。
只可惜这次少年没再对他的手指产生什么别样的留恋,无情地翻了个身,卷走了所有的铺盖。
男人微微错愕,随即低低笑了。
安静的房间内,烛火羸弱地跳动了几下,很快就还了一室的黑暗与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