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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点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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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上了自己全部的耐心和最温和的语气,顾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书中的顾斐,到底对这个原来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小师妹做了什么呢?他不禁疑惑,原主究竟做出了怎样天理不容的事,才让小师妹怕成这样,一看见他,一副就连说话都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样子。
他回想起原世界里自己的妹妹,小姑娘哪怕与他冷战、或是激怒了他担心他会暗中报复的时候,也不会视他如鬼神般。
顶着这样一张脸,面对他却摆出这般惊恐的模样,再看看被女孩儿护在身后的那个同门弟子,他忽地明白了方才自己心里的情感是什么。
“是因违和而产生的不满以及……”
见顾斐脸色越发阴沉,被顾霜保护着的少年张嘴咳出两口血,伸手推开身前的人,刚要站起身来想说几句,两眼一翻又摔了回去。
顾霜俯身想将其扶起,不料顾斐一抬手,她立即被周围灵力拉得动弹不得。
女孩睁大眼睛,口中要喊出的话语却被外围的灵力堵了回去,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两声不成调的音,接着仰面倒了下去。
“以及,是嫉妒啊。”顾斐想。
他瞅着地上的两个人,不过眼中自动过滤掉了那个少年,视线在顾霜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件多么恶劣的事情。
只因小小的一点儿不快,就失控地将气撒在了这个和他曾发誓绝不会伤害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身上,他在心中骂着自己不得好死,又在少年人愤怒又惊愕的目光中磕绊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昏迷不醒的小师妹。
小师妹的呼吸平稳,仅是受到了灵力的冲击,并无大碍。
好在并无大碍。
“我真的能接受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么?”他质疑自己道,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和信念产生了动摇。只是一个很像的人,一个长得很像的陌生人与别人交好就可以叫他眼红。
他想起了原本世界中自己的妹妹所喜欢的那名男性,盯准了利益而接近他妹妹的、被妹妹深爱着却毫不犹豫地下手害她的那名肤浅之人。妹妹宣布恋情时,他和他的团队正在国外,不在妹妹身边,不曾见过妹妹的男朋友,因此,没有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他是由衷地祝福自己的亲人,希望她能和爱人在一起,且得到永恒的幸福。
“如果我见到了那个人,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我真的不会因嫉妒而冲昏了头脑,又做出像今天一样的事情?”他问自己,也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地上的少年咬牙切齿:“顾斐,我警告你,还不快放开她!”
顾斐没有反驳,乖乖地放开了手。
他似是走了神,眼神空旷,思绪不知飘去了何处,许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灵力波动趋渐平息,竹林后的这块地也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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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烨在酒楼中稍作休息后,带着假面留给他的那个包裹,动身返回清源山。他在上山时,遇上了两个他自认为不小的麻烦。
其一是在山脚下看见了他不怎么熟悉的张小道长,那个操着一口粗汉音的貌美青年拦着他去路,和他又说了遍他的师父在带他上山前与他说过的那番话。
张小道长想要收纪元烨为徒,亦或是擅自替安然道长做决定,想要把纪元烨挖到安然道长麾下去。
他似乎仍然认为像纪元烨这样天赋出众的年轻一辈,留在一个剑堂小弟子身边实在浪费,坚持也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挖墙脚举动是在为了后辈、也是为了门派充满了希冀光景的未来着想。
况且,像纪元烨这样能直接打破魔窟宫殿大门的少年人,就算只是收入麾下当个吉祥物,做师兄的也很有面子了。
纪元烨则想方设法地推却,他心想着,仙山之上,换个师父怎地像儿戏一样?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此一般,以后没准会遭人诟病。
他尊敬着自己的师父,因为是那位“仙人”给予了他新生。
所以他不愿听从张小道长的安排,他找不出借口拒绝,但还是找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他匆匆与张小道长告别,张小道长惋惜地对他挥了挥手,暗自决心,下次见面定要将威逼利诱都用上。
“加油啊。”他听到身后的道士如是对他说,“我是想改变你的命运的。”
然后,在清源山门派的结界处,纪元烨又一次碰见了那个姓施的符文师。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傀儡,符文师不是清源山的人,想要进清源山还得花点时间想办法破阵。他本想假装不认识对方而直接穿过结界,对方看见他却两眼发光地凑了上来,在他面前站定,又恭恭敬敬地朝他抬手作揖。
纪元烨摸不清情况,但见对方动作僵直、面色呆板,就知这家伙也是一个傀儡。
这个傀儡的做工不及魔窟中见到的那几个,像是抓紧时间赶制出来的,额头上被抹了一道金线,眼睛也与之前不同,是淡淡的金色,好似是用一种特殊的染料所绘,还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傀儡直起身,先开口道:“山内将有大事发生,先生托我告知予你,清源山内弟子入山‘近神之地’会有感应,请你暂且不要回去,遇事三思而后行。”
纪元烨一愣:“先生?”他记起了酒楼里伙计对假面的称呼,“是权前辈派你来的?”
明明在山下还给他留了字条说“勿念”。
“是先生。”傀儡答道。
想不到假面和他的弟子所制造的傀儡都长一个样,纪元烨寻思道,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傀儡就是假面的弟子?傀儡上被施了咒或是刻上了符文,他们有了自己的性格和不同的想法,被假面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
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先前的傀儡对他说过符文师的过去,又提到了假面“失踪”两年后性情大变,傀儡与控制它们的主人心心相通,不可能不知道假面的变化和变化的原因。
除非傀儡有意说谎。
当然,这个可能性还蛮大的。
他瞥了眼面前那有着一对淡金眸子的傀儡,琢磨着之前它所说的话:“为什么不能回去?”他问,“清源山里出什么事了么?”
他本可毫不顾虑地下山,可惜山下还有个张小道长。
傀儡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最喜欢在听见别人的问话时选择沉默。纪元烨没指望这个粗糙的赶制人偶能多说些什么,他抬头往远处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凝聚在清源山某一处上方的魔气。
“是觉得我会受牵连么?”他眯起眼睛,“还是说,怕我会被他人诬陷?”
清源山的灵气充沛又纯净,容不得任何魔气的混杂,山门口又有结界,山下和树林中的魔气根本进不了清源山。现在山中却有魔气盘旋,那便只有“有人在山里召唤了下界邪灵”即“清源山中有叛徒”这一种可能。
他记得山上每一座殿堂的方位,处于魔气下方的,恰恰是剑堂。
傀儡有问必答:“我不知先生所想。”
纪元烨苦笑:“我也不知。”
他伸手拍了拍傀儡的肩,比起像人的人偶,还是一个不像人的人偶不会引起他人反感。
他现已想象不出,在幻术空间中感知不到身边人生气、又判定对方并非魔物之时,自己有多么的紧张。他的疑心,和与常人不同的、对生者和亡灵气息以及魔气的感应能力,这些事物于他来说负担太重。魔窟里危险重重,幻境中险象丛生,身边还跟着一个存在不明的东西,他险些认为自己的心因恐惧过度而会停止跳动。
他自知自己不该想那么多,也不该知道那么多,可他偏偏就是多想了,也多知道了。现在想来,假面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也许亦是在为他好。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越看这个粗糙赶制的傀儡越顺眼。反正假面让他先不要进门派,他也没别的事情要做,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傀儡的头,又仔细打量了傀儡一番,傀儡淡金的眸子眨了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面前少年的好感和兴趣。
“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无需动脑也知道是谁来了,“你怎么还没进去啊?”张小道长语气中夹了点意外,毕竟谁也没想到“下次见面”会来得那么快。
接着他又“咦”了一声:“你怎么也在啊?”
当时假面走在队伍的最前边,张小道长没能和他见上几面,瞧不出他是真人还是假人;在魔窟中时,又和纪元烨隔得太远,也没能看清纪元烨身边傀儡的模样。傀儡没有气息,此时再见,自是认不出魔窟里的一众傀儡和眼前的傀儡的区别。
被困心魔幻象之时他也急着破除幻象,哪来的空闲去观赏那部“电影”。
敢情他还记得幻术空间中纪元烨和傀儡大打出手的样子,这时候看到傀儡被纪元烨揉乱了头发还面无表情、万分的乖巧,不禁有点吃惊。
傀儡对着张小道长点头作礼,张小道长挠了挠头,又瞥向纪元烨:“怎么?结界出问题了?”
“不,只是……”纪元烨想了想,“看见了熟人,就,就聊一会。”
张小道长会意:“哦,是这个小傀儡啊。”
他也伸手摸了摸傀儡的头,觉得这家伙的头发有些扎手,触感有点像什么植物的叶子。傀儡在制作时被施了障眼法,它真实的样子只有报废的才会显露。
“现在的符文师,用傀儡的其实很少了。”他盯着傀儡的金眸,眼里混有对某些事物的思念,语气却淡淡的,“傀儡做起来太复杂,也很废时间。”他说,“在几百年前就有一位符文师创造了类似的符咒,能够完美代替傀儡的替身符。”
“替身符?”
“对,清源山的符厅中就有符文师专职做这个。”张小道长非常认真地行使了自己作为前辈需为后辈解答疑问的责任,他低下头,从衣袖里面摸出一张人形的纸符,又拿着那纸符在纪元烨面前晃了晃,但很快就将其收了回去。
“制作它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他解释道,“但是驱动它的消耗很大,所以对我们这样非符文师的修士,这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是与生命等值的、在危难关头,可以保命的东西。
一边的傀儡替似懂非懂般的纪元烨“哦”了一声,画在脸上的金色眼瞳转了转,似是接受了远处操控者传递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