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蒙尘》阑翩

3、沉思往事立斜阳

　　待所有妃嫔都离开凤仪宫后，叶君瓷还懒懒的坐在凤座上，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的目光扫向空旷的大殿，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只是因为太过精致而显得有些冷清和寂寞，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生活在金丝笼里的雀儿，美则美矣，毫无生气。翘起的檐角下悬挂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宫女们都去送妃嫔了，因此大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将凤钗，步摇，玉搔头，压头簪一件一件从头上卸下来，她的动作极慢，就像是在体会这种感觉，待所有物件都被取下来后，她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即使她明白，这样的轻松只是暂时并且虚假的。柔顺的三千青丝顺着她的肩头披散下来，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就仿佛这些精致的首饰在她看来一文不值，就连象征着女子最高荣耀的凤冠也无法在她心中占有一丝一毫的地位，惊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不过是十八岁的芳华，怎么就怎么沧桑了，可真够矫情的。再说了，自己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更何况人人皆称赞帝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郎才女貌可谓一对璧人……
　　相敬如宾，呵，倒真的是相敬如宾呢。
　　作为叶家的女儿，她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要成为皇后。在享受家族为她带来的荣华富贵的同时，她也需要为家族做出些什么，不是吗甚至，在父母的教导下，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成为皇后，那么她还可以成为谁，因为本来，她就没有资格可以成为她自己。
　　于是，琴棋书画，一颦一笑，端庄大气，明眸善睐，毫无疑问，她是所有人眼里最完美的皇后人选。
　　“君瓷温婉大气，又是宰相的嫡长女，她便是吾儿的皇后了。”
　　先皇的一句话，便彻底定下了她后半生的命运。她看到了父母眼中不加掩饰的喜色，看到了周围官宦女子眼中似乎要溢出来的艳羡，她却只是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身姿站在那里，就像是亭亭玉立的一朵莲花，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喜，而只有标准的微笑，她敛裳谢过，声调温和而平静，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开心，明明，这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哪怕是这样，她也存着寻常女儿家的小心思，盼望着未来的夫君，盼望着一袭灼灼的红嫁衣，盼望着尽管他是皇上，待自己也会有几分真心，毕竟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被爱，即使是一点点的真心也足以让她珍视，只不过，是那个夜晚让她彻底长大了……
　　“娘娘，您怎么把首饰全部摘下来了，这……皇上说了午膳会过来的……”侍女熙墨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后，有些担心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叶君瓷的回忆，“娘娘，还是让奴婢为您梳妆吧……”
　　“无事，本宫不过是有些累了罢了。”君瓷从凤座上站立起来，莲步轻移，向着寝殿内的梳妆台走去，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依旧保持着一个皇后应有的仪态，除了双目依旧有些无神。
　　她坐在光亮可鉴的菱花镜之前，看着镜面中倒映出女子娇若春花的容颜，眉似远山，眼若秋水，身上正红色的宫装凤袍，无端让她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那一个洞房花烛夜，她的心莫名的有一丝疼痛和悲凉，只觉得这红色太过于刺目，甚至灼伤了她。她看着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带上凤冠和制作精良的首饰，只觉得越来越沉重，并不仅仅是金属带来的重量，还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不透气感。
　　“皇上驾到”殿外的太监打了个千儿，朗声回荡在殿内，她瞥见明黄色的衣角，在镜子的倒映中看到了她的夫君向她走来。
　　君瓷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皇上万安。”
　　“皇后免礼吧。”南宫玺虚扶了一把，便自己先坐在了一旁的黄花梨木椅子上。
　　“谢皇上。”叶君瓷莞尔一笑，站起身来，示意身边的侍女去小厨房将准备好的午膳端上来。
　　一道道珍馐依次被放上膳桌，凤仪宫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莫名有几分温馨和舒适。叶君瓷早就像忘记了刚刚的哀伤，整个人通身的气度便不由自主让人尊敬和爱戴。
　　“皇上，不如尝尝这道莲子羹吧，京都的荷花因为天气到现在还没有盛开结果，这是江南最早一批的新鲜莲子，败火是最好的了。”君瓷温婉笑着，挽起宽大的衣袖，替南宫玺盛了一小碗递过去。
　　南宫玺也微笑着接过，浅尝了一口，便赞扬到：“不愧是皇后的心思玲珑。”又进了几口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皇后的小厨房里要是还有多做的，记得给未央宫送一份，她是江南人，朕记得小时候她便喜欢吃这个。”
　　君瓷抬起眼眸，看到了皇帝眸子中酝酿的温柔笑意和沉溺于往昔的样子，神色黯淡了几分。
　　她早该明白的，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期待呢……
　　她忽然好羡慕那个人，毕竟从来没有过一个人，会这样爱她。之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永远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