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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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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揽忆阁的黄粱殿后,茯苓将已泛黄的纸陈铺在桌案上。年岁已久,纸上的字迹深深浅浅,尚还看的清。
那是她在人间为一人所录,也是她停留人世千年间,惟一所遇。
如今归阁,应当录入忆卷收入默阁。
殿中的长明灯泛着点点微光,烛影摇曳。
茯苓细细研好墨,笔尖轻点,便落在方才展开的玉简之上。
三千红尘处,骤雨不歇时
遇一白衣酩酊人
其姓第五,名唤言悬
茯苓推开默阁封了已久的门,走到放着第六卷忆卷之处,将第五言悬的忆卷放在旁侧,拿起另一卷。
记忆中忆卷的主人是一个身着紫衫的女子。
彼时冥府久夜,万鬼归宁,她在忆君阁中正欲熄灭烛火,不想有鬼魂来访。步生莲,娉婷袅娜,一衣紫纱烟罗,扶风挽袖。眉心坠点,眉眼若细雨和风下一抹烟紫海棠,风华绝代。
星点烛火下,眉目温婉,红唇轻启,细细道来前尘往事。
只为记一个深爱之人。
“妍卿姑娘,茯苓遇见你所说之人了。”
若往前说起,我是一个弃子。
生于族宗,生兆不祥,生身卑微,便被弃若敝履。自小被丢入族宗之下的乐坊,成了人人可欺辱的婢子。
后来生活好些了,成了乐坊的乐伶,好歹靠一身琴艺,一张瑶琴一把琵琶,有了倚靠。
烛火下,女子神色浅淡,启唇叙事,恍若不过他人之事,所有罹患苦难,便在这寥寥几语中云散烟消,一笔勾销。
却在说起那人时,唇勾浅笑,眉目温柔,尽是爱意。
不过,大抵我是幸运的,我在那里遇见了他。那时我从不曾知晓,他是谁,何方人士,身份几何?
而他的面容,也掩藏在了面具之下。
只晓得,也只想晓得,他是乐坊一位客人,素来喜欢听琴,而我也因此,与他相遇。
乐坊的十年,他于我,是平素常客,也是难觅的知音。
后来灼儿继承了云家少君之位,承了公子令,我也因此被她接回了族宗。
在那前一夜,我与他在乐坊再次相见,那时我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弹琴。往后,便再无交集。
后来回到族宗,我换回了原来的名字。
云涣。
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人唤起这个名字。
后来世族际会,我被族老许给了第五家族四公子,第五言悬。
那时我想,我这一生,生而流离,似乎皆身不由己,嫁予一个素未相识的人,似乎也并未有何荒唐,于是便允了这场婚事。
说到底,同意与否,也与我无关,不过一声知会。
隐世之地,云家
妍卿坐在梳妆镜前,长明灯下,梧桐木梳,从发首,一梳到发尾。
她的指尖拂过面容,眼眸看向床榻上的火红嫁衣。
阿娘,明日,妍卿便要嫁人了。
第五族宗.弦铭居
第五水涯将居室的门拉开,径自走向坐在茶几边上饮茶的人。
他皱了皱眉,“兄长缘何应下族宗那群老头许的婚约?”
“不妨事的。”茶几前身着白衣的第五言悬淡淡呷了一口茶,“你已是族宗公子令,应着与你父亲的约定,教我扶持你继位族宗少君之位,如今也算功成身退。虽说无事一身轻走了更好,但若娶的云家那姑娘,也算叫那群老家伙放心。”他抬头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已经行过二十的及冠礼,也算个大人了,他笑道,“你也该自己管管族宗的事了,若我留在这儿还执着君令,不论你手段如何他们怕也不放心。”
“何况日日管着这些烦心的事,还要和那群老头争来争去的日子,我也倦了,你自己烦去吧。”
“兄长……”
第五水涯话尚未脱口,第五言悬便起身,越过他向外走去。
第五水涯转过身,瞧着他的背影,“兄长要去何处?”
他罢了罢手,“琴室。”
第五水涯独自站在廊上,罢了罢手,身后便有一黑衣人出现,恭敬颔首见礼,他自无奈说道,“明日礼节,好好备下,切莫失了分寸。”
“少君放心,此事云舒已安排妥当。”
“妥当便好。”
次日
族宗第五与云氏结亲,宴请了隐界之地四宗五族,此时八方来客已至,礼单奢华,贺喜声处处皆至。
弦铭居中红纱漫天,门前至廊上,一殿七阁十院,百段红绸,廊下灯烛红火。
好不热闹。
云宗的轿辇浩浩荡荡入了弦铭阁,新娘随新郎由一段烟锦红绸牵着跨过火盆,新人在堂前行了三拜,过了九叩礼。随长辈嘱托,新郎携新娘奉了茶。
新娘于是被送入新郎寝居。
彼时第五言悬随着一干宾客入座萧韶殿的宴。
随后一干仆从涌入,侍婢端着菜品入殿,布菜侍候,斟酒斟茶,各司其职,端的是礼节有加。
琴乐声响起,笙声罄声,琵琶箜篌,起承转合,自在绕梁,声声入耳,声声缠绵。
礼乐九韶,宛祝新婚方成,结为连理,百年并蒂。
礼乐长澜,宛愿双人和睦,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礼乐长佩,谢过众宾贺言,愿诸君共喜之愉之。
妍卿一人坐在房内,慢慢掀起金线缠凤的大红盖头,越过窗棂看向窗外,彼时月以上柳梢头,皓月皎洁,透过窗棂,叫房内的烛火愈发明媚红火。
妍卿拆开方才那人在第三拜时偷偷塞与她的折纸,这纸还折得方方正正,她慢慢打开,瞧着上面的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端的是端方雅正,风流潇洒。
姑娘且放心,房内原侍候的人我已叫下,桌上我已叫人布好的饭菜,你且自在便好。
她恰恰不饿,便细细瞧起这房间来,房间被布置的殷红一片,红烛在桌上燃着,旁边还放着一细颈瓶,瓶中一枝红梅,恰好盛开。
她缓步在房间中走着,走到右侧时见房间内还有一隔室,便欲随着好奇拉开门走进去。
彼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房门被打开,她一转身,门外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便被映在她眼中。
那人眉眼清隽,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温雅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