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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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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很臭啊?”徐渊恶声恶气地大声抱怨。
坐在一旁的胡月文不自觉地往桌角缩了缩:“对……对不起……”
“靠,你是母猪吗?”他翻了个巨大白眼,把自己的试卷和课本往胡月文桌上一砸,“家里没钱洗澡啊?一股饭馊味。”
胡月文只是不停地小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母猪,干脆以后就叫你母猪好了。不是我说……”
上课铃响了。
徐渊悻悻地闭上嘴。
这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个更年期妇女,她臭着脸,手上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踏进教室。
走到讲台上,她把那叠卷子哐地一砸,破口大骂:“你们这考得是个什么东西?!”
九阴白骨爪拎起一张试卷,她怒吼一声:“宁希洛!”
宁希洛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接收到化学老师的怒吼,倒是旁边的沈宛夜被喊醒了,他晕晕乎乎地揉了揉眼皮,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化学老师已经彻底炸了。
她蹬着皮鞋冲下来,一掌拍在宁希洛桌子上,宁希洛立刻条件反射“噌”地窜起来:“到!”
化学老师把两张卷子扔了出来,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俩,连带着沈宛夜一起骂进去:“高二了!元素周期表都不会背?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铝和三氧化二铁反应生成什么?氧气?你俩这么厉害,咋不去造核弹呢啊?”
一口气把两人批了个体无完肤,化学老师甩下一句批语:“你俩今天放学前,考卷上所有题目给我抄十遍交到办公室!抄不完就别回家了!”
坐在前排的徐渊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哼声。
人人被吓得静若处子,徐渊这一声回荡在教室里愈发明显。
化学老师立刻找到了发挥的踏板,将矛头对准徐渊,怒目圆睁:“徐渊!你哼什么哼!属牛的啊?怎么地,你觉得自己挺牛掰是吧?”
脸色黑如锅底的女人从试卷山中精准地抽出一张,啪地飞在徐渊脸上。
“你看看你同桌胡月文,同样是人,同样在一个教室里听讲,同样是我教的,你怎么就不会学学人家?人家能考一百分为什么你每次就只能考九十分?就这样还好意思当班长啊?徐同学,你丢不丢人?”
徐渊阴沉着一张脸。
下课,他一把抢过胡月文的卷子,把那张工整漂亮得仿佛参考答案的试卷撕得粉碎。
胡月文呆呆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他指着她,面色狰狞,“咱们,走着瞧。”
胡月文一下慌了神,张口欲道:“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个名堂,她只是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能让周围的人这么讨厌她。
“我……”她战战兢兢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是踩了哪根筋,徐渊非但没有因此熄火,反而更加恼怒。
他抄起试卷的碎片就往胡月文头上砸,却在半空被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少年悦耳的嗓音吊儿郎当地响起:“班长,打女孩子也太没品了吧。”
徐渊看清来人,一张激素过度的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
胡月文愣怔地扭头,沈宛夜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抱歉啊,打扰你们了。”
胡月文仍愣在那儿:“没……没有……”
沈宛夜无奈地指了指自己被红笔改得面目全非的试卷:“本来想问你借下答案,但好像来晚了一步。”
胡月文站起来,急道:“我记得答案!……我……可以写给你一份……”
沈宛夜没料到她会做到这地步,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吧,这太麻烦你了。但还是谢谢你。”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胡月文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棵被风刮倒的树苗。
课间的教室嘈杂万分,身后徐渊嘲弄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刺刀,一下一下在心尖划着。
“哦哟,胡月文,你喜欢他?太搞笑了吧?”
“人家要什么样的没有啊?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种丑不拉几的女人。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
“这叫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就是那只癞□□么?”
“你学什么习啊?你每天不是当保姆当得很开心吗?你就安安心心回家做你的保姆吧!在这碍什么眼!”
放学。
胡月文回到家,隔着一扇门板,房间里闹哄哄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又岂是薄薄一块木板能挡住的。
她取出钥匙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
电视机正在放映动画片。她妈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菊花,半躺在沙发上。她继父坐在另一边,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脚翘在茶几上,她弟弟坐在两人中间,手里抱着一大包薯片,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女人关切道:“儿子少吃点,一会儿晚饭吃不下咧。”
男人四仰八叉地陷在沙发里:“哎,他想吃就让他吃嘛,小孩子开心最重要。是不是,宝贝?”
男孩用清脆的咀嚼声回答他。
女人笑得愈发开怀:“好啦,吃吧吃吧。”
胡月文进门的时候发出声响,女人转过头瞥了她一眼,接着又立马转回去。
那眼神就好像是看着一团空气。
胡月文自己安安静静地换好鞋,走进自己的卧室。
一反常态地,她并没有拿出作业本,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目光虚无地盯着空白的墙面。
夜晚,雨滴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
湿冷的水花顺着墙缝渗进来,连空气都染上了一丝绝望地味道。
她慢慢地将美工刀的刀片推出来,雪亮的刀口沿着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反复比划。
这个雨夜被染成浓郁的红色。
……
第二天清晨,胡月文被她妈拎着耳朵从床上拽起来。
“都几点了还在睡!你不上学啊?”
胡月文抬起头,眼神渐渐清明,用一种含义不明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背心睡裙,肤色蜡黄,层层叠叠的肥肉和松弛的皮肤堆在脖子上。
她注视着女人的脖颈,绽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凭空现出几分妖异的艳色。
然而在女人的眼里,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女儿的怪异表现,见胡月文赖在床上,表情越发不耐。
她揪着胡月文的耳朵:“你是猪吗?我让你起床!”
胡月文用冰冷的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原本细瘦不堪一折的手竟像一把钢钳一样牢牢地嵌进女人的皮肉里。
“啊!!”女人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鸡,大声尖叫起来,“痛死了!臭丫头!你放手!”
胡月文咧着嘴,嘴角裂得越来越大,那张嘴便也跟着越来越大,不停地生长,几乎要蔓延至耳后。
女人被吓住了,眼神呆滞。
胡月文掐着女人的手不动,缓缓将手臂翻转朝上,这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轻易完成的动作,扭曲的骨骼在翻转的过程中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女人眼睁睁看着,一条血肉模糊的小臂出现在她的面前,手掌与腕部交接的地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溃烂发黑,未干透的红褐色固液混合物滴滴答答地沿着手臂掉下来,滴在她脸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女人震惊的目光逐渐化作恐惧,她失控一般大声尖叫:“胡月文!你给我放手!放手啊!你以为老娘不跟拿你怎么样是不是?老林!你快过来!这小畜生要造反啦!”
胡月文漠然地转过头,房门外她继父脚步急促地飞奔而至:“老婆,咋啦这是?”
在他看见胡月文满是鲜血和伤口的手时,整张脸神色都变了。
他眯了眯眼,站在门口,没有往前一步,只沉声道:“胡丫头,你作啥?先放开你妈妈。”
胡月文闻言,真的松开了紧抓着女人的手。
女人摆脱了桎梏,也顾不得疼痛,抬起手就要扇胡月文嘴巴子。
胡月文不动如山地坐在床边,语气凉薄无比:“你要是敢碰我,下次就不是砍你一只手的事了。”
一阵劲风从颊边擦过,盛怒的女人硬生生停下了手。
她目光闪烁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无比陌生。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拉着门口的老林快步离开了房间,重重地甩上门:“你给我呆着吧!”
远处,女人的尖利的声音依旧在走廊上回响。
“老林,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得了那什么什么精神病!真是晦气!呸,不说这个,小翔呢?醒了没,要么你先送他上学,我晚点再来收拾这丫头……”
房内的胡月文闻言大笑起来,她看起来开心极了,像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缠绕在房屋内每个人的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逃不掉的……